次日。
大雪还在下,如花;寒风依旧呼啸,如刀。
雪被已经掩盖了东宫内外斑驳的血迹和马蹄印记,又是好一片白茫茫干净的大地,便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洛阳,大市。
大市位于洛阳城中的正西方向,离宫城的酉阳门五里多地。
一辆清油马车轻轻巧巧地沿着调音里和乐津里夹着的街路,从南向北缓缓向大市驰来。
赶车的中年汉子看着有四十多岁,有着车夫红黑色的面庞,络腮胡子上挂着霜,穿着身厚厚的青布袄,外面套着一件翻面羊皮长袄,显得人又体面又矫健。
已入寒冬,大雪又连着下了一日一夜,街路上的雪已淹没了马蹄。要不是老爷急着让他去接在外祖母家已住了数日的自家二小姐回家,这般雪天,温上一壶老酒,窝在门房里和看门的羊老奉喝上几盅,瞎扯一番,是最惬意不过的了。
寻常时候热热闹闹的大市,因这大雪而人踪寥落。稀零零的几处人影穿梭,有气无力地吆喝着售卖些野物,糕饼之类的。
想起热热的老酒,他心有些急切起来。遥遥地已经可以望见白马寺那高高的塔尖,他挥起鞭子,啪的一声熟练地在空中甩出来一个空响,前面的枣红马本能地背上马鬃一抖,继而殷勤地加快了步伐。
蹄声哒哒,正要拐入向达货里转弯的三岔路口。
沿着达货里一直向前三里,就是慈孝里,便到家了。
便在这时,空旷的大市街上忽然从东面冲过来一队禁军!
这队伍足有三四十人,速度奇快,从东面街路上飞驰过来,眼看便要冲到马车面前。
老吴连忙喊声“於!”连忙勒住缰绳向路边去,要避让这些禁军。
谁知这时候,大市侧的一个小坡上蓦地冒出来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牵着四五辆爬犁,上面沉沉地驼着许多柴捆。
雪天里柴禾价贵。
寒门贱民,大抵是家里着实熬不过的,孩子便在这大风雪里也要出来讨生活。
这小坡夏季时有些草木,原是在大市上做生意的商人们停靠车马所用的地方。这时节草木是被雪覆盖住了,却结了冰,很是滑溜。
爬犁是北方冬天常见的东西。木头所制,小些的不过半米长短,有头有身。有钱的便镶上铁条为底,无钱的便用藤条做底。贫苦人家没有牛马,这爬犁在雪地上小孩子就可牵引,运些粮食、柴火,搬卸重物,是很有用的家什。
可这偏偏太凑巧,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牵着爬犁想要从坡上缓缓下来,谁知一个孩童脚下打滑,扑到了爬犁上,爬犁本重,坡上又结了冰,收势不住,几只爬犁朝下滑下来,孩童们牵不住,一起滑下坡来,越来越快,夹杂着孩童们惊恐的叫声。
车夫老吴一惊,忙向对面的禁军队伍喊到:“快停下!”
可是为时已晚,爬犁俯冲下来。对面的禁军也冲过来。
偏偏这路口的地面却结了一层薄冰,老吴两处避让不迭,枣红马马蹄打滑,收势不住,登时这三处冲撞在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哎呦”!一个小姑娘从马车里狼狈地滚了出来,直摔的四仰八叉,毫无形象。
一个妇人也被从车中甩出,滚在雪地里。
“野崽子,没长眼睛吗?!”
“哪里的小王八羔子,找死吗!” 对面的禁军队伍也滑倒了好几匹马儿,那些摔倒在地上的劲装禁军们狼狈地爬起来,登时便怒气冲冲,骂起来。
老吴也摔的七荤八素。
那小姑娘晕头转向,直摔的眼泪都出来了,缓缓神只见一片混乱,夹着骂人声音,忍住疼痛,站起来。
这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白净的小脸皎洁稚嫩,穿了身绿色织锦通袖袄子,头上扎着珠串的双鬟一只被摔散,一只被压瘪,一件油青色白狐皮毛圈斗篷已被甩在了地上。
那些小孩们不过四五岁,七八岁,撞了马车受了惊吓,又被惊起的马儿冲撞践踏。有的在地上大哭,有的傻呆呆地楞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些孩子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爬犁上装着些柴火也已倾翻,散落在四处。显然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们。
那些骑丛们哪里把这些贱民孩子放在眼里,一边骂着,一边扬起马鞭,冲这些孩子身上甩去。
啪啪几声,孩子们挨了马鞭,纷纷哭嚷闪躲,哭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住手!不要打人!”
那小姑娘忍着疼痛,一瘸一拐上前喝止。
可是她人小声轻,混乱之中无人睬她。
眼见马鞭冲身边地上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抽过来,小姑娘一急,扑过去护住那孩子。马鞭梢子抽在她颈上,登时火辣辣地烧灼起来!
“事发偶然,大家都不是有意的,你们不要打人!”她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儿,起身张开双臂,拦住那些向孩童们挥着马鞭的禁军骑丛们,大声喊道。
她人虽小,但是衣饰不凡,此刻颈上一道红痕,却一脸端庄怒色,这霎那竟仿佛一个大姑娘一般。那群骑从竟被她这大胆的行为喝住,竟都楞了楞。
大约也想不到一个小女孩。竟也有胆子喝令他们。
真是螳臂当车!
骑从们楞了一下,便有人喝道:“谁家的小丫头,快滚开”!上前要推怂献容。
“小姐你快闪开!”那妇人此刻也清醒过来,和老吴赶忙阻拦,怕她吃眼前亏。
“这些孩子又不是故意,你们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