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献容原本的托词,是想去香山寺转转的。
虽不是真实目的,可也要圆谎。
冬季的山寺实没什么人,光秃秃的。几个同来的夫人姑娘们都表示了没兴趣。
献容揣着心事,原本不爱应酬,倒是宁愿自己去。孙老夫人却不放心。命人拿大皮袄子要陪她一起去。可是已经年下了,天寒地冻,山寺的路上都是冰雪,轿子如何上的去?羊献容也不忍心让外祖母陪她受罪。和着众人都劝她。劝了半天,好歹外祖母同意了让多带几个下人陪着,让她务必去转转就回。左右就在跟前,不过七八里路的距离,不过大半日也就转回了。
等给科老夫人拜过了寿,次日献容就起早去了山寺。
跟门僧报了钜平侯府的名号。知客僧恭恭敬敬地迎他们进了山门。住持也出来打了招呼。
羊献容奉了香火。
住持要陪着她转转,献容辞谢了。
秉却了一干人等,只留了两个护卫在后面远远跟着。
她想静一静。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压力也很大,并不是容易承受的。
住持犹豫了一下,对她的想法有些意外。
这个侯门的小姐性子有些孤拐呀。
好在出家人的性子也大多是孤拐的。
他便表示了理解。
好在山寺如今没有外人——有也不是什么外人。
倒是很安全的。
佛教从两汉时期传入中原,如今不过两三百年,此时还不是如何兴盛。所以香山寺规模并不如后世那般大。只是两进的院子。前殿三间,正殿四间。只一会儿就转完了。
山寺后还有一条小路,直通山顶。两旁古柏虬枝,如今树上积了厚厚的雪,显得幽静雅致。
她禁不住信步拾阶而上,直到高处,看那山寺全景。
待上到高处下视,视域开朗,景色却又不同。连绵肃穆的雪山之中,一条小溪状若银带,于黑灰色树林间弯弯曲曲,呈凝固蜿蜒之状朝东流去。山寺殿堂楼宇,倒显得渺小了。
天意高莫问。
(笔者必须承认,其实并不了解西晋时期洛阳是不是有了香山寺,也不知道香山寺是什么样子的。皆是仿照洛阳法华寺杜撰。)
丛林里的鸦雀呼啦啦地飞着,天际一层层鱼鳞般的红霞映着朝晖尚未全散,显出万道光芒。
山寺僧人晨课声音传来,隐隐约约,余音袅袅。
红尘槛外,四处幽静无人,冰冷寒风令人头脑一清。
小姑娘思绪起伏。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孙秀时不时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让人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孙秀,不会起了疑心吧?!
她忍不住心虚,焦虑,有些静不下心来。
这究竟是个命如草芥的危险世界!
一直以来,父亲的忧急她看在眼里,也急着他所急;忧着他所忧。
所以冒险做了这样的事情。
她不后悔,替父亲分忧,她在所不辞。只是隐约有些后怕。
毕竟,还是个没经过事的十三岁的小姑娘呀。
她胡思乱想着,想着早逝的母亲,想着温暖的家,想着这些日子经历的险境和内心的焦虑。
思绪飘散,又想到三皇孙。
朝夕相处月余,臧儿那小小孩童,已经让她牵挂不已。
他醒来了,会不会闹,会不会病?
这么小的孩子,失去了怙恃,刚刚在自家找到了些许安稳,如今又被送到陌生人的手中,不过是为了能苟延性命。
她恍然发现,生在高门,原来自己,其实是多么幸运,有羊家护着,父兄庇佑着,从未真正经历什么真正的风雨。
更小的时候曾经想当然地觉得,当她长大了,迎接自己的,必然是鲜花似锦,灿烂的美丽人生。
可是如今,她有些犹疑了。
这世间原来有看不见的刀光血雨,有许多阴暗的角落,有不得不承受的重压。
这高门之外,到底,是怎样的世界呢?
林间的风,吹过树梢,杀杀作响。
也吹拂着少女轻柔的鬓发,光洁的面庞。
一团雪落在她的头上。
“咦”!她急忙抖落发上的雪,停止了飘的很远的心思。
头上参天古树,大约飞鸟振翅,拂落树上的雪。
“砰”!一团雪又砸了过来。
“呀”!这次却落在颈间,雪团破碎钻进衣服,冰冷刺激。小姑娘跳了起来抖落。
“噗呲”一声,仿佛有人在憋不住低笑!
“谁在这里?!”献容大惊。
这里是山寺后身,极是幽静无人,谁在这里?!两个护卫哪去了?!
“喂,我在这里!”头上一个声音响起。
献容大惊,寻这声音抬头看,赫然发现不远处头上树杈之中,竟坐了个人!
现下青天白日,这人也落落大方。仿佛是坐在自家墙头一般,正在向她招手示意呢!
一声惊呼正要脱口而出,那人身影一动,落在面前:“哎!不要喊!”
“是我,吓到你了?”
献容惊魂未定,愣愣地望去,阳光之下,眼前这人脸上挂着调皮捉弄的笑意,并没有丝毫恶意。
献容非常的吃惊。
竟是。。。那日大市上碰见的过路的少年!
他仍旧穿着那身打着补丁的布袍,连棉花露出的地方也没有补缀。
头发倒是束成一束马尾,拿了根带子缚住了,显得还有些规矩。
献容禁不住惊奇道:“怎么是你?!”有些心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