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小年,献容在坐在屋子里绣着襦裙上松鹤延年图案的最后几针。
从那日家里被搜到今日,她几乎没怎么出门。
她要好好地缓一缓。
非但是她,梨香苑的人个个都偃旗息鼓,平时说话不呛人不舒服的碧尘,这些日子都压低了嗓门,脾气好了许多。
东府羊篇之妻,她的堂伯母、嫂子和几个堂姊妹过来探望了一番。
那日东院人过来,七七八八地说了半天,献容听出来根底,原来果然搜查在东府只是粗粗地走了一番过场,几个内宅小姐的闺房都没有进,就出来了。
献容的心发沉。
她到底有些后怕。
她和父亲还是低估了孙秀。
那人心思缜密阴险。
但显然他们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柄。
幸亏了豫章王!
也。。幸好那刘传明一言夑中,教会了她撒谎。
还真是管用!
她再三思量,决定不告诉父亲豫章王和镯子的事情。
父亲够操心的了。自从入冬以来,父亲人瘦了,鬓发都白了一层。
况且——直觉上,她觉得,豫章王也并不想张扬此事。即使羊家没有只言片语的感谢之词,豫章王也一定可以懂得她的感谢之心。
他,应该不是为了一句感谢而收起了那只镯子。
是因为,三皇孙也是他的侄孙吗?
抑或者,他其实也是同情太子的?
听说豫章王一向低调行事,从不拉党结派,从不干预政事。。。
一个王爷,武帝亲子,连个亲信都没有。
可若非如此,又怎会在鬼蜮宫廷,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只做个散骑常侍,听候贾氏,甚至是司马伦、孙秀等辈的差遣,他,也不甘心吧?
若是有机会。。。若是有机会的话,便由自己来谢他好了!
她安安静静在家里绣仙鹤。
这幅松鹤贺寿图案的襦裙是给姐姐的婆祖母的寿礼。
深蜜合色的缎面,衬着夹着金线的仙鹤,显得大方雍容,喜气洋洋的。
老人家穿上一定很好看。
正月十七,是光禄大夫王览之妻六十大寿。算起来也没几日了。
令容嫁的是王览的长孙王导。
王览,是王衍的堂叔父。王戎也要叫声堂叔。
王衍,便是前太子妃之父。太子妃王氏惠风,在太子犯事之后便离婚归家,如今身份不尴不尬。
姐姐自出嫁到琅琊王氏,不过一年便随夫君到江东任职。羊献容虽说舍不得,可也很欣慰。到底琅琊王氏在魏晋之世家之中乃是翘楚,家规甚严。作为孙媳本应该在洛阳侍候祖母、婆母,但是这位婆祖母不忍他们小夫妻成了婚就分离,特特的令令容伴夫君同去江左。
虽然和娘家离得远了,可羊玄之和献容都晓得,这是王家对令容的好,期待着他们琴瑟和鸣,早点开枝散叶。羊玄之也很是感激。
江东离洛阳很远,轻易回来不得。姐姐已经来了信报平安,早早备了厚厚的寿礼送回。
而这边羊府上,献容因了姐姐的缘故,更要精心地准备上这一份寿礼。
父亲究竟是男子,心粗些。
羊家这边,羊玄之也备了贺礼。
可王家什么没有;怎么也不及亲手做的东西显出心意。
母亲去世的早,当时也才十三四的姐姐一直像半个母亲一样带着她。一边还主持着家事。
出嫁之时,舍不得她,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前一晚定要和她一起睡,二人哭的眼睛都肿了。
羊家家规清谨,献容德言容功一项也不曾落下教养。
可论起女红针黹,她实在有些汗颜。
没有母亲在身边教导,羊玄之对这些也不甚鼓励。她素来不常练习,技艺虽到底有些粗糙。
要不人家说,丧妇女不娶;是有道理的。
献容咬断了线头,看看自家花了无数心血绣就的松鹤图,有点惭愧。
只好寻几个妙处,鼓励了自己一番。
刘玲珑又差人送了信来。
玲珑是洛阳司隶校尉刘敦的女儿,和献容自幼就交好。
刘敦是汉室刘氏后人,也是洛阳老户士族人家,当初和羊玄之曾经同窗,为人很随和。玲珑的母亲和孙氏慧萍也是自幼的闺中密友,两家算是通家之好。
玲珑的信写的厚厚的。
这冬天她却不知因何被母亲禁了足,信里向她哀嚎不已,央求着献容去看她。
又听说了羊家被搜,安慰献容说,羊家被搜查之事并没什么大不了,城中与前太子有些许关联的家族都被搜了个底朝天。
又特特的嘱咐,待到十七前两日,一定要给她下个帖子,约她同去王家贺寿。她要把帖子拿给母亲看看。只有此一计。否则只怕她正月再难出门。
献容不禁笑。
既是禁了足,恐怕玲珑的错犯得不小。
要知道玲珑家里三个哥哥,就这么一个嫡女,还是幺女,平日里极是受宠。
看玲珑心心念念的,献容还是准备依言给玲珑下帖子。
多日不见的嵇绍却来了。
自从羊家被搜,羊玄之让众人都低调行事,嵇绍已经多日不来了。
他去找羊忱。
羊忱被羊玄之拘在家里多日,一见嵇绍来了书房,大喜过望。紧忙地扔下手里的书简。
“你可来了!你不知道,你不来,我爹不让我出门,整天拘在书房里读这些之乎者也,脑袋都炸了!”一连声地吩咐小厮赶紧去准备茶。
“你怎么避嫌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