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孝里,距平侯府,梨香苑。
一向清静雅致的少女闺房,如今却弥漫着一股难以描绘的味道。
献容坐在书桌前的雕花椅子里,扶着额,有些无奈地看着地上的大小们。
碧尘双手叉着腰,杏目圆睁,对着地上小儿大声喊着。
“你怎么在地上拉屎!你拉屎的时候不能提前说一声吗?!你闻闻,闻闻,这屋子里什么味道啊?!”
碧织摇着头,拿着个铲子从内房火盆里掏了些碳灰出来,捂着鼻子劝着碧尘:“你还说孩子臭,他终究是个孩子。话都说不混论。你的嘴倒不臭,什么屎啊,拉的,当着小姐的面也说的出口。”
“拉屎有什么说不出的。小小姐才不在意这个。偏你就听不得了?!再说了,他能拉,我还不能说啊?!”碧尘撇着嘴,利落地回嘴道。
碧织好脾气,不再理她,将铲子里的灰烬倒到脏物上掩盖着收拾了,喊门口的碧虹:“你穿着厚衣裳,出去将这倒了吧。”
谁知碧虹一声不吭,皱着鼻子,眼观鼻鼻观心拿着柑橘皮进屋里熏香去了。
献容不禁抿嘴一笑。
三个大丫头里,碧虹最是看不得肮脏物,只是她不爱拌嘴。
碧织瞪眼,只好自己披了大衣裳端着个铲子出去了。
地上弯着腰,正给那孩童洁着身的奶娘于氏,笑着道:“小孩子家家哪个不是这样。莫怕,莫怕。她小时也是这样的呢。”后两句却是向着地上撅着屁股的那个小童说的。
“我小时又不在这里,妈妈你怎样知道。”碧尘一句不饶。
地上那小童不过一岁多点,眨着眼睛被那碧尘骂,一待自己后面被收拾完毕,立刻挣出于氏束缚,奔向书桌边,扑进献容的腿里。
“坏!打!”小童指着碧尘。圆溜溜的眼睛回瞪着碧尘,身子往献容怀里躲去。
“不怕。咱们不理她。她便是这个样子,不凶不会说话的。”献容安慰那孩子。“碧尘姐姐不是真的凶。她也喜欢你呀,昨天晚上你饿了,不是她起来给你拿点心吃的吗?”献容怜惜地摸着小童的头发。
小童依依地把脑袋靠在她怀中。两只小手搂着她脖子,眨巴着眼睛不说话了。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着。
这孩子很依赖她。晚上非要献容看着他睡了才放她走。
她也纵着他。
她喜欢这孩子。平白地觉得这孩子亲近的很。
——许是因为这孩子生的像王家人。
小儿圆圆的眼睛透着伶俐,肤色略带着点黑,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上隐隐有个酒窝。
长姐令容嫁给王氏长孙王导。王导的堂姐就是当今太子妃王氏。
可王氏无所出。这孩子生母据说只是王氏的丫头提上来的。。。。
献容也弄不清楚个缘由。大家子里的事情,总是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
小童黑黝黝的眼珠一转,有些犹豫,含着手指看着碧尘。
碧尘装出个凶狠样子,吐出舌头。
小孩子歪在献容怀里不吭声。看出碧尘是假的吓他,却也不再怕了。
这小孩来的时候许是受了惊吓,还出着疹子连着两三日发着烧生病起来,很有些凶险。幸好羊玄之粗通医理,吃了药缓过来点,可也是蔫蔫的。大抵是离了亲人到了陌生环境的缘故。
这几日熟络了,刚好些,献容自然要诸人纵着他点,小孩子心思窄,难免吓到了又要生病哭泣。
那日傍晚,她随了碧尘去父亲的书房;本来还担心着父亲看到了她颈上的鞭痕要追问她,可谁知父亲根本没有发现。
女儿心细,立刻便发现,平日总是很平和慈霭的父亲今天有些异样。
竟然嵇绍也在。
她有些惊讶。虽然嵇绍和二哥羊忱非常之要好,算是二哥的半个师傅,平日她也常在书房碰见嵇绍,父亲也当他是子侄,并不弄那些拘泥刻板的规矩来拘她。
但是到底夜深了,她已卸去钗环。
嵇绍冲她微笑了下,眼神有些闪烁。
虽然匆忙之中,他把孩子带到了羊家,这乃是无奈之举。可他没有想到的是,羊玄之竟然会把这孩子交给二姑娘。
可细想起来,只怕也只好这样。羊家西院虽然很大,最隐秘幽静处唯梨香苑莫属。况且这二姑娘深居简出,聪慧有主见。这般事关身家性命之事,羊玄之所能托付者,只怕还真就是这个女孩了。
他和羊玄之论说了几番,便统一了意见。
可是真当这如幼枝初绽的小姑娘站在面前时,他的心猛地产生出一股重重的悔意。
他深吸一口气,从身后拉出个孩童来。
羊玄之却并不犹疑。命她坐下,将前后干系原原本本讲给女儿知道。
“这件事极机密,你住在深宅,便交给你带着他。献容,你转眼便十四了。这件事情,非但干系着三皇孙性命,也干系着嵇绍、我们羊家全族人的性命。你可知道轻重?!”语色极是凝重。
“献容晓得。”羊献容虽然心中波澜起伏,深深震惊,可是并不多问,向父亲和稽绍施礼,答应下来。
嵇绍望着眼前这俯下的纤小的少女身姿,稚嫩又清秀的面庞,心头的歉疚上涌,几乎连嘴里都是苦涩。
事急从权,他只能如此。可眼前这如明珠朝露般的女孩儿。。竟就这样被自己无辜牵扯进来。
谁知前面会是如何?若是深渊,岂不害了这无辜的女孩?!
羊玄之也别无他法。此事必要十分机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