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书房,林知望业已换下官服,一身青色的儒衫,头发用发簪挽在脑后,显得闲适随意,却丝毫不减威严。
徐湛带上门,规规矩矩的撩襟跪下:“孩儿给父亲请安。”
久久没有回应,徐湛抬眼去看,林知望正在翻书,翻得极快,也不知看进去多少,每翻一页,徐湛的心就跟着一抖,不消一会便浑身冒出冷汗。
将徐湛折磨的要崩溃时,林知望才慢条斯理的赏了三个字:“回来了?”
“是。”徐湛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强作镇定:“父亲近日可好?”
林知望没说什么,只是颔首。
徐湛除了沉默,也想不到别的话了。
“连日辛苦,早点歇了吧。”林知望扔下一句话和手里的书,施施然离开了书房。
父亲居然没有动怒,徐湛怔怔的站起来,一时间有些恍惚,莫非今天只是像往常一样背书习作,累了小憩了一会,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跟随荣晋出城谈判,经历千难万险,挽救了一场危机。然后林知望回来了,他过来请个安,回去休息。
徐湛神经兮兮的走到桌前看了看林知望扔下的书,《三遂平妖传》?从林旭白手里没收来的吧。
一夜噩梦,所以徐湛醒得很早。睁开眼,听到家里上上下下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是林知望兄弟要上朝去了。徐湛喊了袭月,坐起来穿衣服。
袭月揉着睡眼怨念道:“天还不亮,就要起来?”
“有话跟父亲说。”这样下去会把人逼疯的,非说清楚不可。徐湛坐到镜子前,等袭月给他梳头。
“大爷五爷要上早朝,时间紧,您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袭月说着,手上却不闲着。
徐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臆想了一下,京官上朝是最辛苦不过的事,今天又是皇帝停朝以来的第一次早朝,万一林知望有起床气,此时招惹他岂不是罪加一等,他心里一颤,一把抽掉发簪打散了头发:“罢了罢了,你再去眯一会吧。”
他和袭月各自又躺了一会,待这一波忙乱声小下去,徐湛才从从容容的起来,去正房祖母处请安。
曹氏伺候了丈夫出门,就来主院侍候老太太起床了。见到徐湛诧异道:“这么早?刚回来也不好好歇歇。”
“习惯了。”徐湛报以一笑。
曹氏很快适应了他的存在,却不会为显示大度包容而对他笑脸逢迎,所以对于曹氏这个继母,徐湛是佩服的。她是国公府的嫡女,像许多簪缨世家的嫡子女一样,她没有倾国倾城的相貌,骨子里却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骄傲,她从来不是依靠美貌取悦夫家的人,在林家,她是个沉稳得体的主母,外表的温柔与内心的强势并存,喜行不言色,言行细致周到,方方面面滴水不漏,将林家打理的上下有序,井井有条。
“真是好孩子。”曹氏夸奖道,又叹息:“旭白功课不好,偏又不知道勤勉,还要你做哥哥的多费心。”
徐湛颔首:“徐湛应该的。”
在祖母处聊了没几句,徐湛就去了书房,桌上仍有林知望留下的书单,告诉他今天要背多少页书,写什么样的文章,还有几篇程文,红笔标注的地方要有所感悟。
徐湛看了一遍,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有歉疚也有不安,就是没有心情背书,撑开窗户吹着风发呆。
呆着呆着,一个不明之物飞进来砸在他脑袋上,徐湛哎呀一声捂住头,那东西咕噜噜滚到书架底下,窗外响起一阵银铃般清脆笑声。
“襄儿……”徐湛板着脸:“没大没小。”
徐湛这副酷似林知望的眼神,唬得住林旭白唬不住襄儿。襄儿犹在咯咯的笑:“哥哥,你怎么像掉了魂儿似的。”
“是吗?”徐湛叠起手中的书单收进袖子里,抱臂倚在窗台上,好笑的看着她。
襄儿肯定的点点头:“小哥哥每次闯祸,怕挨骂,就是这个样子。”
徐湛:“……”
“让我猜猜,三哥刚立了功,为什么怕挨骂呢?”襄儿思索一会,自问自答:“因为三哥是背着爹爹偷跑出去的,对吗?”
徐湛皮笑肉不笑,姑娘,太聪明会没朋友的。
“看来是猜对了。”襄儿幸灾乐祸的笑了。
徐湛瞥了她一眼,抬手要将支窗抽掉。
“三哥三哥!”襄儿抓住徐湛的袖子,将一个精致的小篮子拎到窗台上,满满一篮柿子和秋枣。徐湛认出这个秋枣,就是刚刚袭击他的凶器。
“妹妹亲手摘得,可甜了,可惜前头下雨,打坏了很多。”襄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无事献殷勤……徐湛睥睨她:“说吧,打的什么主意?”
襄儿笑的更灿烂:“许府的白菊开的好,许姑娘办赏花会,邀我过去玩,爹爹和五叔不在家,祖母和母亲去潭柘寺烧香还愿了,三哥做主放我出去吧。”
“又去许家?”徐湛低声道:“襄儿,小鹿的事我还没暇问你,你明知不是三哥送的……”
“他不去的!”襄儿乐呵呵脱口而出,随后捂住了自己这张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嘴。
“你知道他是谁吗?”
徐湛的神情严肃起来,襄儿有点被吓着了,垂着眼不说话。
徐湛终是不忍心再说什么,他现在自身难保,也没心情管这些有的没的,想着过了这一关,日后多盯着便是,一心软便放了她出去。
晚饭前,袭月进来禀报,大小姐如约回来了,只是……
“老太太发了火,要罚她。”袭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