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匠当时就着急了:这邪门儿的东西让他等了近两年,都没能卖出去一棵,正想着过些时候薅出来丢掉呢,省得占用着盆子。
没想到,跟着就有了客人。心想着卖一个算一个,也总比白白扔了好。
就像这位小哥儿说的,两文钱还能买一堆吃食呢。
“一文钱,不能再少了!”
情急之下,他拉住若萤的袖子,叫嚷起来:“老头子今天还没开壶呢,开门第一个,讨个吉利,一天顺当。小兄弟你就当作件好事,给个方便吧。”
他也看出来了,旁边给钱的那位公子哥儿是个有钱的。但前提必须要能说得这位朴素的小哥儿允下这桩生意。
若萤迟疑不决:“一文一盆?”
目光闪烁的老花匠突然就卡了壳,好半天,方才沉重地点了下脑袋。
一文钱一盆,虾皮再小,也是海鲜。
“行。”这句话透露出浓浓的无奈和沮丧。
若萤心里就敞亮起来了。
都说是“无商不奸”,她再度见识了一把。刚才喊价的时候,花匠明显地存了个欺弱诈小的心思。
这不难理解。若萤要是个大气豪爽的,一心看上东西,付钱的时候,他就会改口说是“一文钱一棵”,一个盆子里至少都是三两棵,算下来,一盆能赚两三文钱呢。
他也是抓住了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对于一般人而言,当他决定要做某件事情时,是其意志最坚定的时候,同时也是意志最薄弱的时刻。磨了半天、挣扎了半天,好比一个行走在沙漠中的人,终于等到了一口甘泉的出现,有什么道理放弃呢?
倘若发现井水并非如想象中那般甘甜,大概也会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有的喝,好过渴死不是?
所以,处于这个敏感位置上的若萤,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其一,放弃交易,带走遗憾,并为自己在此上面所浪费掉的时间和精力感到懊恼,同时,也会为占用了卖家的时间和精力而感到愧疚;
其二,就是乖乖接受现实。
碰到良善的卖家,这个时候也许会卖个人情给她。一文钱一棵太贵了是吧?那就再附赠一棵如何?
到了这一步,一般人都会觉得自己没有吃亏,并会对卖家心存感激。
是人,都爱占个小便宜不是!
他自以为自己的算盘打得好,殊不知,他的这点心思全部被若萤看穿。
“要买,也不买这些。”掌握了主动权的若萤开始主导事件的发展,“在这大街上三天两头风吹日晒的,谁知道还能活几天?万一不到家就蔫了,亏死了不说,还很不吉利。”
听她这么说,徐图贵也跟着附和:“对对对,买东西哪有个不挑挑拣拣的?”
当下就喊老花匠“有多少,全都搬出来”,要从中选出最中意的。
老花匠苦笑道:“正赶小兄弟你说的,这东西中看不中用,谁耐烦种那么多?所有的都在这儿了,随便你挑。你要是真心喜欢,不妨全都买了去,也省得我天天搬进来、搬进去地,净白费工夫。”
“全买走,你拿什么当种子?”若萤替他不舍。
“没了就没了。”老花匠挥挥手,“又不是粮食,一文钱一盆子,指望着这个吃饭,老头子早不知道死到那块地里去了!”
若萤放下心来,朝着早就等得心焦的徐图贵使了个眼色。
“徐聪,给钱。”徐图贵如释重负,赶忙吩咐手下人干活儿,把那三盆子番柿子搬到车上去。
“小心点儿,稀罕东西。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儿了。”
老花匠攥着几个钱,笑眯眯地提醒着。
“就这样吧,徐大哥。”若萤得了宝,便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意兴。
徐图贵难得见她这么高兴,瞧那眉眼儿,简直要飞上天去。
“就这么高兴?”
“嗯。”
“实话说,这东西真不怎么样。不好吃,也不怎么好看,更不中用。”
“嗯。”
“你真是个怪人。”徐图贵歪头瞅着她,“我有时候真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跟所有人都不大一样。”
他示意性地指指自己的头。
若萤挑挑眉,并无一丝不悦。
好吧,只要她高兴,就好。
老人们不是常说吗?有钱难买愿意。三文钱换她一天好心情,很划算。
傍晚的景色别有一种缠绵宁静。夕阳将一切镀上一层金黄,迷离梦幻得不似人间。
人群无序又似有序地走进各个门里。
各处的酒香渐渐浓烈起来,早早升起的红灯,拉开了夜的帷幕。
路的中间,有人在等着若萤。
“钟四郎?”
两个牛高马大的壮汉成箕形截住了她。
就凭这一句,若萤敢断言,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天上从来不会掉大饼,但是,天降横祸是常有的事儿。
若萤心里转了数念,当机立断做出了回答:“两位认错人了。”
她神态冷淡、目光湛明,仿佛天塌下来都与她无关似的。
那两个截路的不由地呆了一下,面面相觑后,都有几分不敢相信自己了。
“都愣着做什么?走吧。”
瞥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徐图贵,若萤冷静地吩咐道。
前方夜市如昼,车如流水马如龙。一旦走进去,很快就会如泥牛入海,难寻踪迹。
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平凡而朴素,浑身上下没一处亮点,也就比黑夜淡上那么几分,若非有心,根本就筛不出来。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