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銮战战兢兢跪在牧乾面前。
“陛下,万不可出兵呀!大火烧不进来,此间乃孟公所设之局,敌在明,我在……”
牧乾一挥袖止住了薛銮,双目尖细令人怖然,“朕问你,两年前主曾入朝半月,后以游历之名去了北地,此后再未。当年,朕派你部一路护送,你可还记得此事?”
薛銮速速眨眼,本是热炕上的蚂蚁,听闻此言却立时从头凉到了脚,有关此事他只觉得多说一字都是杀头,“陛、陛下,老阁主确实一直在北地,您是想?”
“还要骗朕!”牧乾怒道,“若非今时局面,朕也联想不到此处,营工司、弼兵司这些年往北地运了多少东西,你以为朕一概不知?”
“陛下,臣并不知情啊!”
牧乾冷然而望,随后噼里啪啦将几道奏章拍在薛銮的脸上,薛銮惶惶捡起,其上笔墨未干,赫然是二司刚刚的呈报。其上所言并不周全,这两位主司似也一知半解,只是记录着这两年来所运送的物资。
薛銮看过更是大气不敢喘,也就是说孟三变绕过这位陛下往北地私运物资,这两位主司不曾上奏便开了路子,足见孟三变在朝野上下的威信。
事情至此,可就大发了。
牧乾道:“北地之事必是主主导,什么入朝、游历全是骗人的鬼话,那时孟三变便看到了今日的结局,他早给自己找好了避难之巢!”
“陛下!孟公定是为陛下考量方有……”
话到这里,薛銮不敢再讲下去了,只是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错。若是此举为皇帝陛下考虑,岂不更应了江山一毁?
如果孟三变预知了一切,此城此宫乃是必毁,缘何还要撑持到现在?更不敢细思的是,那当年的土木究竟为何而兴?
禁军未参与守城,乃是此时城中最精锐的力量,牧乾连夜整兵,禁军重归薛銮率领。
天明之时,正如孟三变所料,城内动了,可动向却与想象正好相反。
孟三变担心牧乾会冲动出击,正中翎军下怀,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位皇帝陛下率部出了北门。
大火退去了,晨起的青晖扎在孟三变的脸上,他坐在丝角亭中,整个人失了神。这一场大火烧出来一个弃城而逃的帝王?他是如何断定此城必失?皇帝陛下都跑了,他孟三变还坚守什么?
许久许久,他的脸上浮现出几抹悲伤,一时之间他年轻了许多,看云低沉看雨淅沥的情愫都涌现了出来。可不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老去了许多,纷舞的云花俏的雨再没有心思去琢磨。
一时之间,孟三变失了所有心气,牧乾带走的不只是一个帝宫,也带走了他所有的抱负。
“走吧。”孟三变缓缓起身。
“阁主,那这里……”
“我已是没有兵权的人,是生是死就看其他人的意志吧。”
那人不可思议看着孟三变,“阁主,我们……败了?”
孟三变看了看脚下青阶,又抬目望向远端,一时之间,这个从外表看不出任何特点的人,流露出几分狞烈。也许,他的内心曾多次这般,但放在面目上还是第一次。
马背上是孟三变,孟三变的背上,则是那块漆黑的石碑。迎风西去,奔腾的骏马透着豪烈,但那背后的石碑,让人觉得这是一个送葬人。
西门之外的山岗上,集结了许多人。
多数在暗中行走的人都喜欢黑衣,倒不是因为黑衣带来所谓的神秘,而是黑色是最好的遮掩,它能让人忽略掉很多其他的特点。
但山岗上的这些人,纵然黑衣也掩不住他们奇诡的盛气,那仿佛不是人间的身躯和面目,一个个冷厉得好似幽灵。
孟三变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天棱城,那里有过往笙歌、铸世经纶,有辉煌日月、浩烈苍穹,有一生所向、半世沉浮。但当他转头时,余光所睨都是尸骨无存、血流天地。
举鞭震马,烈烈长嘶击破天穹,身后的石碑震在马背上,马如离弦、疾飞千里!
……
三日后,牧乾到了北地。
那一道长有五里的城墙让他喜出望外。
果然,这里暗藏洞天,禁军试探多次察觉无恙,一行人马纵贯而入。
此时的牧乾内心颇是激动,当然也充满着好奇,他想知道孟三变为自己打造的老巢究竟是何等模样。
进了城门,景象大开大合,牧乾忽然沉下面目,因为这也太大开大合了吧!
只有墙,没有宫,这里就像一处围猎用的场子,除了春时青青草,什么都没有。
避退之所呢?孟三变的老巢呢?
牧乾不相信他所看到的,禁军地毯一般搜寻,找不到任何机关暗道,这里真的只有一道墙。
“陛下!墙上有图文!”
牧乾忙不迭纵马而前,他看到了今生所见最美妙的壁画。
那是一个又一个的场景,以惊天的笔力摹绘而出,那等生态仿佛要越墙而出。场景接着场景,连绵足足五里。
最边上的一幅,是在一处八角亭中,一位青年对着一位长者侃侃而谈;其后一幅,则是宫殿之内,青年在百官面前畅快而叙;再往后是满目的丝竹良田,国富民风的丰收画卷;接下来才人等第,满乡热情;随后完整的列国地图呈现而出,他见到了兵刀,一幅一幅就像裁缝的剪子,剪去了一团又一团,最后抹灭了边界,上书一个巨大的“栾”字。
这,是孟三变半生的履历!
他将这一切刻在北地的城墙上,墙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