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确实不是许安,是许绍。
他疾步行来,乍一看,二人五官确实有些相似。只是许绍的面盘略宽于许尤,身形也矮些。并且他面上总是露着微微的笑意,仿佛无事落于心头。
此刻,他的脸上也噙了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许尤心情放松了些。他这个堂兄虽然爱装模作样地笑,却也有分寸。
今日他回城后,去往别院,发现许绍也赶了过来,细问下才知,府衙等处已经隐约传开了,说许太守的儿子为了躲避侯爷的任命,故意装病离开,颇不把东山侯放在眼里。不仅如此,他费尽苦心,实则是为了摆脱这边的差事,前往南边,那兴平侯近些日子正用重金招揽人才。
议论声骤起。许安此举,令人心生嫌隙。
一来,儿子与老子各为其主,时下虽也是常事,但许简若是小官还好,偏生又是太守这样的重职,哪怕侯爷再相信他,他看上去再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居住于柳安城内的人,也不由产生厌恶之感,唯恐自己某日被卖。二来,许安若一直赋闲在家,也就罢了,前日刚接了侯爷的任命,转头就耍了心机离开,令人不齿。
许绍知道许安在别院休养,惊讶之下,赶了过来。
没想到,正遇上许尤回来,并且木已成舟。
许绍在柳安城极有名气,因他才气很高,做得一手好文章,与东山侯卫遒的长子卫述是少年知己,时有往来。
因许尤要带元秋娘回府,便将查实同僚的事交给了堂兄。
许绍自然查到了那同僚的情况,还了解了更多。此刻他过来,便是要与许尤商讨此事。
他一眼看到了一边好奇看自己,一边慢慢走到许尤身旁的沈慈,眼神一亮,几步上前,笑嘻嘻道:“好美的小娘子。”
话音未落,一道阴影盖下,遮挡了他的视线。许尤即刻拦到了他的跟前,皱眉看着他。
沈慈见这人朝自己来,本就要往后躲,此刻,就也无声无息朝许尤身后挪,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警惕瞪着许绍。
许尤感觉到了,对许绍道:“你吓着她了。”
这个堂兄,少年时也曾荒唐,近几年稍微收敛,虽然他语气调笑,只是性格使然,并无恶意,并且正说明交待他的事情已胸有成竹,但许尤实在是不喜他这样对她。
许绍一愣,转而认真看了许尤一眼。
他竟说的是“你吓着她了”,而不是“你过分了”云云。
这说明了什么?
许绍噗嗤一笑,道:“仲林,你长大了啊。”紧接着,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许尤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感到背后那具身子离自己更近了些,脑袋也探得更出来了,余光瞥过去,看见她以一种被冒犯的姿态,目光警惕地打量着许绍,还不自觉紧抿着唇。
许尤收回目光,正色道:“少胡说,谈正事。”
这么严肃?
许绍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悟,片刻后神态如常,恭恭敬敬朝沈慈作揖道歉:“我乃朔阳许绍,方才是我唐突了,请小娘子原谅。”
他这般正式,倒是吓了沈慈一跳,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故作洒脱。
……
二人进屋谈事。
许绍严肃道:“此事确实不是空穴来风,伯昇中了人家的套了。”
伯昇是许安的字。
许尤道:“这我当然知道,否则沈姑娘不至于迢迢的赶来,我只是好奇,既然是个圈套,为何今日才渐有动静,给我们喘息之机?”
许绍慢慢地道来。
原来一开始此事并不是特意为许安下的套。
那同僚没有撒谎。他确实能够牵桥搭线前往南边,说是他有位族兄,正做着为兴平侯四处招揽人才的事,只是兴平侯贫穷,聘金不高,平日里在四主中又低调地快没了声儿,士子就算不介意他付出的聘金过低,也是要考虑一番的。考虑来考虑去,最终前去南边的没几个,都觉得兴平侯不会有大出息。那同僚知道许安有离开的心思,索性这么一提,许安竟蠢蠢欲动,便就帮他搭了这条线。
只是此事无意间被东山侯世子卫乾的人知道了,出于尽责,告诉了卫乾。
卫乾此人颇为荒唐,好色淫轶,骄纵蛮横。他早已娶妻,更有美妾数人,却还建了一个别院,用来收容各地的美人,这其中既有部下献来投其所好的,也有他无意间看见,强掳了来的。
年初,许安的儿子端哥儿的百日宴,许府办了一场大宴,招待了闲散的贵族和朔阳的官员,卫乾也来了。宴席上,许安和元秋娘抱着儿子出来见客,卫乾一见,心动不已,念念不忘于元秋娘……
听说许安要别妻离子,他仰天大笑,道:“真乃天助我也!”
卫乾彼时正苦恼于不知如何将元秋娘要了来。她是许简的儿媳,而许简是父亲的左膀右臂。别的美人他尚可以不顾一切,掳来以后,待木已成舟,父亲即使知道,也只是责备他几句,让他专注政事,不要为美色所惑。可这元秋娘不行,恐怕他会被父亲卸了胳膊!他虽好美色,却也不敢太过恣意,毕竟父亲当了皇帝,他就是太子,还要统御群臣,哪怕荒唐也不能惹到这些老臣身上。
可许安既然离开,要是造起声势,说许家人不忠于主,隐隐有背叛之势,让父亲就此疑心于许简,甚至夺了他的太守之位,投入大狱,那他的机会就来了。
从大牢里捞一个罪臣家眷,对他而言,易如反掌。之后再占有她,谁能说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