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够机灵的,一见面就给老姑起了一个外号!”
我发现,她们的话音以及语调,非常地特别,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总是自觉地或不自觉地拉著尖细的长声,尤其是她叫妈妈的时候,她们总是这么叫“妈哟——,妈哟——,”乍听起来,很是 扭。
爷爷笑吟吟地拉著我小手:“大孙子啊,跟长辈可要有礼貌哦,怎么能给老姑随便起外号呢!”
“这混小子,”
奶奶佯怒地教训我:“嘿嘿,这混小子,怎么能这样讲话,她是奶奶和你爷爷的老 女,你当然得叫她老姑喽!”
“那,那,”
我依在爷爷的怀里,顽皮地说道:“那,我就叫她大下巴姑姑吧!”
被我称谓大下巴姑姑的小女孩,受到我无端的羞辱,原本嫩白的脸蛋腾地红胀起来,满脸的笑容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而来的是一滴无比委屈的泪水,在秀美的眼眶里直打转转,她恶狠狠地瞪了瞪我,然后一把将我推开,转过身去擒著满眼的泪水飞速地跑出屋外。
“哎呀,”
咕咚,痛哭流涕的小女孩一头撞在一个正向屋里走来的小脚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惊叫一声:“哎呀,这是怎么回事,菊子,你这是咋啦!”
“看看吧,”
爷爷耸了耸干瘦的双肩:“老姑生气了,老姑让你给气哭了!”
“我渴,我渴,”
我故意将话题引开:“我渴,我渴,……”
“哦,”
奶奶闻言,立刻迈起可笑的,脚面高高隆起的双脚,慌忙走出屋外,很快,她端著一支让我直想发笑的大木瓢,走到我的面前:“给,这是奶奶新打上来的水啊,快喝吧!”
我接过大木瓢,仔细地审视一番,望著黝黑的瓢底,我迟疑起来,认为有些 脏,然而,在奶奶亲热的目光之下,我还是张开嘴,勉强地喝了一小口。
我咕噜一声,将清水咽进喉咙管里,立刻感受到一股难奈的苦涩,我吧嗒吧嗒一下嘴唇,望著仍旧一边指点著我,一边继续叽叽喳喳的人们,我突然觉得他们的语调,与清水那苦涩的味道,何其相似乃尔。
哇,原来,常年喝什么样的水,说出来的话,便会不可避免地带著这种水的特殊味道。
“五嫂哟,”
刚才被小女孩险些撞倒在地的小脚老太太双手轻抚著病态的,严重浮肿的面庞,冲著奶奶嘟哝道:“五嫂哟,你看看,我是不是又胖了?”
“还行,”
奶奶安慰道:“还行,没有昨天严重!”
“哦,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这么漂亮啊!”
听到奶奶的话,小脚老太太放下手来,她一回头,看见土炕上的我,便晃晃悠悠地走到炕沿前,手扶著炕沿,目不转睛地盯著我,戴著小圆帽的脑袋非常可笑地哆嗦著:“好漂亮的孩子啊,细皮嫩肉的,”
“我大孙子!”
奶奶自豪地说道,脸上扬溢著无尚的幸福之色:“我大孙子,我大孙子,我大孙子,……”
奶奶反覆嘀咕著,彷佛永远也嘀咕不够,末了,她终于收住口:“大孙子,她,是你范奶奶,咱们家的房客!”
爷爷转过头,瞅了瞅窗外:“哎哟,日头都挺老高喽,我该打猪草去了!”
说完,爷爷将身体挪到土炕边,他刚刚低头拽过布鞋,突然又痛苦万状的干咳起来,老迈的大姑说道:“爹,身体不舒服,就别去啦!”
“没事,”
爷爷坚持道:“不动弹动弹哪行啊,这么一大家子人,……”
“爷爷,”
我张著双手嚷嚷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打猪草!”
“嘿嘿,小兔崽子,穿上鞋,走吧!”
“大孙子,”
奶奶劝阻道:“你刚坐了这么老远的火车,不累吗,歇歇吧!”
“不累,我不累!”
我尾随在爷爷的身后,走出屋子,当我迈过高近膝盖的门槛时,迎面而来的一个大树根立即引起我强烈的好奇心,我瞪著眼睛呆呆地凝视著,大树根放置在黑漆漆的灶台旁,胡须般的根茎犹如章鱼的触角,毫无规则地四处伸展著,那奇形怪状的憨态,看得我心里暗暗发笑。
大树根的上端研磨得又平又展,又光又滑,中央放著把寒光闪闪的大菜刀,还有几根半截绿葱。
绕过硕大的树墩菜板,再次迈过一道高高的门槛,便来到奶奶家宽阔的院子里,回头望去,是一栋高大的、青砖灰瓦的排字房,往前瞅去,秋天红灿灿的阳光映照在硕果
的、略显黄枯的菜叶上,几棵枝繁叶茂、老态龙钟的大柳树在秋风的吹拂之下,大院的门口有一棵枝繁叶茂、老态龙钟的大柳树,柳枝随风飘舞,哗哗作响,似乎在默默地诉说著什么。
大柳树的旁边,有一眼深不见底、竖立著一个奇特大辘轳的古井,井边有一块用整块的大石头凿岩而成的蓄水池,里面有几件尚待洗涤的衣物。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院门前缓缓流过,十数支可爱的小黄鸭呱呱呱地唱著欢快的歌曲,悠哉游哉地嬉戏著,我一步迈到由数块石板铺就的小桥上,冲著小黄鸭摆摆手,小黄鸭们呱呱呱地报以热切的问候:欢迎,欢迎,欢迎我们尊贵的小客人。
走过石板桥,便是一望无№、苏缓迂回的沙石公路,路边伫立著一栋栋古朴的,青砖灰瓦的民宅,公路的两侧栽植著整 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