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令人目眩神迷。/p
挚红自从年初乍逢身世风波,回宫后就一直避于人前,宣知宫也沉寂了将近一年之久,如同在宫中隐居一般,若非狩猎宴被楚王点名要参加,挚红并未打算露面,只因宫里越是风平浪静,他就越觉得似有暗潮汹涌,更别说他身世之谜未有明朗,如今只要父王不宣召,他就绝不会凑到父王跟前,他很清楚这件事父王看似不以为意,实则不详的身世只会是不能言的禁忌,而且以己度人,在没有万分确信亲生与否之前,父子俩的关系绝不可能回到从前,因此在这将近一整年的时间里,挚红都是按兵不动,只在暗处试图寻找当年的线索,只可惜时至今日,又已时隔多年,他几乎毫无所获。/p
猎场范围很大,挚红太久没出宫,又心郁难解,忽然被大好阳光当头照下来,心中郁结好似散掉了些许,眼下万里晴空,绿原一望无际,林木远立,山峦如雾,当下扬鞭纵马,一马当先,往猎场深处驰骋而去。/p
那是他记忆中最后一场阳光,而后,便全是阴霾。/p
“那是一段全然混乱的时日,思绪压根不受控制,好似身体里藏着野兽,横冲直撞,我有时候怀疑自己究竟是人还是兽。”/p
应皇天未有片语,挚红陷入思绪中缓缓开口,又说:“原以为已经是绝境,没想到前面还有深渊。”他自嘲一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祀林苑里的主人告诉我,我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全部都是父王的意思。”/p
如此简单的挑拨离间,按理来说他并不应该相信,可恰恰是在这样的时机,他所遭遇的事便能使得这样简单一句话在他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毕竟他从前是父王精心栽培之下最得力的二儿子,当这个二儿子很可能不是亲生的,那么就只剩下利用价值而不再是亲情,更何况,王室里的亲情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经不起一丝怀疑。/p
“我……不愿相信,却……又忍不住去怀疑,再加上,我当时整个人都混乱不堪,好像深陷泥沼里,越挣扎越觉得难以挣脱,索性,就随它去了……”/p
这样想之后,他就陷入了梦境。/p
这些话除了对应皇天,他不会跟任何人说,只因为应皇天到过他的梦中,将那些混乱看了个一清二楚,梦中一切所映照的正是他内心的世界,看似偌大王朝昭昭之宇,实则败絮纵横瘴雨蛮烟,曾经以为所拥有的也不过是一场梦幻,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他早已分不清楚,也看不真切。/p
“凤骁之出身不正却依然称帝,血统纯正的杨宗月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见光,我羡慕凤骁之,有这样一个好父王,于是我以为我是凤骁之,却原来真正的我藏在暗处。”/p
应皇天一直未语,听到这里,忽然道:“说起来,‘我’或许就是如此。”他摩挲杯壁,若有所思,“‘我’为何是‘我’,当你发现原来真正的‘我’是杨宗月的时候,是怎样一种体悟?而在现实中,我们又能自知几分呢?会不会都身在局中而不自知,我们当真都识得自己吗?”/p
闻言挚红好半晌没有言语,经历一场似是而非的梦境,他最是明白这种感觉,有些事不说出来道明白,好像就不存在也不会去细想,可是一旦说开,便纤毫毕露,甚至语言有时候能直击心魂,试问大千之界,万物化生,为何是这一个会是“我”,而那一个又不是“我”呢?/p
“你都把我给说糊涂了。”挚红看了应皇天半天,忽然笑了起来,罢了,糊涂就糊涂吧,为什么不呢,太多事都生而注定,哪能事事都求个明白,自己尚且不完全识得自己,又遑论他人、他事?如今他一梦就是二十年,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呢?/p
应皇天却不多言,他精神尚不算好,最后给挚红留下了一句话,便是:“那个女人惯会使这种伎俩,左右逢源,对你如此,对楚王……亦如此。”/p
一句话,让挚红醍醐灌顶。/p
随即蓦然而起。/p
应皇天这句话一下子打破了所有迷障,挚红忽然意识到,这祀林苑之主若是利用自己对付了父王,那么反过来考虑,只有他是父王亲生的孩子,这样做才有意义。/p
“你是说……”挚红的语气有些微的颤抖。/p
“人心如焰火,经不起挑拨,一入妄念,便生鬼魅。”/p
应皇天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撞进了挚红的心里,一如那场虚妄若空的梦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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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鬼有些崩溃,它原以为给人造个好梦并不困难,尽管它以恶梦见长,可美梦不过是恶梦的反面,它自觉手到擒来,于是信手给了那女子一个生为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受尽宠爱最后嫁得好夫君的完美梦境。/p
可是,谁能告诉它,这个梦境是怎么朝着越来越诡异而危险的方向倾斜的?/p
它作为梦之魇,的确能在梦境中呼风唤雨,可它又必须依附于人,即人们的各种心绪意念,两者相互依存,缺一不可,因此一旦梦境呈现,两者也必然相互影响,魇从鬼,眠不祥,是以但凡心有执念妄想乃至恐惧灰暗,魇鬼便能利用此如鱼得水,反之则不然,所谓此消彼长,是以若是好梦,无为为上,它只要造出一个大概,人们自然会因为渴望幸福而往好的方向走,但是根据魇鬼所得到的许多反馈,美梦有时候是困不住人们的,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事实,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