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散了吧,”看着众人议论了好一会,仍没有散场的意思,身形高大、面容俊爽的居民组长江一贞吆喝开了:“岑校长上了一天的课,也该休息了,有话大家伙明天再说吧。”
“也是,也是。”众人回过神来,发现已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于是便在再一次向岑华年、郑文淑夫妇道过恭喜后,三三两两地散了开去。
目送大家远去的背影,满心欢喜的岑家老小走进了自家堂屋。早在大伙热烈议论之前,女主人郑文淑便已做好了晚饭,见状,便麻利地摆好桌椅,端上饭菜,招呼一家人坐拢来。为着庆贺长子的金榜题名,她还特地为丈夫斟了一杯红葡萄酒。
岑华年默默地看着郑文淑操持着。尽管这些在他再熟悉不过,但心里还是不无感动。说实话,自己就那么点工资,要供给一家六口的生活,还有三个孩子上学,够紧巴的了,不是妻子贤惠能干,是很难维持的。
“华年,你在想什么呀?”看着岑华年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模样,郑文淑有点不解了,“妈妈和伢儿们都在等着你啦。”
哦,还真是,看着次子新锐和满女丽敏甚至老母亲都在望着自己,岑华年歉然一笑,坐到了饭桌前。不知从哪一代起,岑家就形成了一个规矩,吃饭时男主人不上桌,所有家庭成员都不会端碗举筷。
看到岑华年给岑老太奉上第一箸菜,全家人开动起来。
“文淑,务实什么时候回来?”尽管岑家的习惯是餐饮时不言语,但岑老太是唯一的例外。她虽然扒了口饭,但觉得高中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喜信总是个遗憾,故此停住了手中的筷子。
“就在这两天吧。”坐在下首的郑文淑恭敬地回答着婆母。
岑老太闻言,知道再问也白搭,复又吃开来。
晚餐愉快地进行着。这固然与郑文淑的厨艺有关,更重要的是岑务实接到了复旦大学的入学通知书。唯一的不足是作为当事者的他此刻应同学之邀,在临县游历,未能及时知道这个大好消息。
一会儿工夫,晚饭吃完了。洗漱后,成员们各自打理开了自己的事情。岑华年照例要练几幅字,次子岑新锐亦照例要在做完作业后在边上观看一阵。岑新锐之所以这样做,不单是为着妈妈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字是人的招牌,一定要写好,而且为着他也喜欢书法,很早就想着自己能否像爸爸那样写得一手好字,被人家请去写个对联、标语什么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区巷道中孩子的嬉闹声亦渐渐消失,院子里再现了惯常的静谧,在屋内窗棂处透出的灯光的映射下,庭院内依稀可见的除了那棵挺拔的大樟树外,就是院墙上异常茂密的爬山虎。
郑文淑在亮着十五瓦白炽灯泡的灶间麻利地清洗着餐具。长子考上复旦大学,令她非常激动和兴奋。高兴之际,竟不同寻常地轻声哼起了电影《洪湖赤卫队》的插曲。也就在此时,同在前院住着的邻居马婶悄悄来到了她的身旁。
“恭喜啊,务实妈!”
“喔,谢谢。”郑文淑闻声回过头来,可还未及说什么,便发现有点不对劲了:随着道喜声,对方将一个物件塞进了她的手中。
“你这是——”郑文淑猝不及防了。
“一点心意。”马婶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这不可以的。”郑文淑发现对方送来的原来是一支别致的自来水笔,马上递了回去。她虽然看不懂上面镌刻的洋文,但知道它的价格肯定不菲。
“有什么不可以,我们不是相好的邻居吗?”马婶有点不以为然了,她使劲按住郑文淑递回自来水笔的手,“再说,又不是给你和岑校长,是给务实的。”
“务实也担当不起啊。”郑文淑觉得还是不能接受。
“怎么担当不起?复旦大学,那可是一般人进不去的学校啊!”马婶自有她的道理,“再说,这笔是我那个跑得没影的男人拉下的,在我又没用,不正好给务实吗?”
“那——我就代务实谢过了。”几番推让,看着实在拗不过马婶的好意,郑文淑只好收下了这份浓浓的情谊。
“务实妈,你的福气真好啊!”看着郑文淑收下了自己的贺礼,马婶很愉快。她注望着人到中年、身体略现富态的郑文淑,羡慕地说道,“婆婆待见你,男人心疼你,孩子上进,一家人和和睦睦。”
“承蒙你抬举。”闻听马婶这样说,郑文淑连忙表示感谢。说实在的,对马婶的恭贺,她很受用:话虽质朴,却说到了点上。她觉得自己这辈子跟着岑华年还真值,尽管物质生活颇为清贫,但情感上却很富足,而恰恰这一点,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
“务实考上复旦大学,岑校长一定高兴坏了。”马婶说道。
“那确实,”郑文淑瞧了瞧通向堂屋的自家房门,点点头,但又说道,“只是通知书来之前还一直担心着哩。”
“务实那么会读书,你们其实是不用担心的。”马婶觉得岑家人在这件事上从一开始便可放宽心。
“话虽是这样说,但担心是免不了的。”郑文淑说着内心话。
入夜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