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行当然知道跟着李志常一起来的男子便是徐清长,不过三十余岁,就名满天下。
此人毁誉参半,但是的确出类拔萃,贺知行并没有要怠慢对方的打算。
何况此人跟他大兄贺知章诗文唱和,为忘年交,贺知行自然不会跟两位同门一样,生出偏见。
李志常和贺知行通了姓名。
徐清长这才放声一笑,道:“陈老先生向来可好,这次没有打搅到他老人家吧。”
贺知行微笑道:“先生自是安好,他还惦记着上次输你那一局棋。”
徐清长知道贺知行向来为人严谨,今日能跟他这样说话,多半是看在贺知章的面子上。
他轻轻点头,然后不再说话。
这明显项庄舞剑志在沛公,今天的主角,似乎并不是他。
他自从科场失意之后,颇为放~荡了一阵。
近来有所悔悟,决心潜心著学。
同时侄女香儿也是个跳脱的性子,加上她也是黄山一位有名的剑仙门下,其实真遇到什么意外,被保护的还是他这个叔叔。
不过这侄女性情古怪,看多了那些小说,觉得叫他叔叔,显得他太老了,不符合他这大才子的风范,硬是要叫他公子,让他有些头疼。
徐清长听到李志常的名字‘李忘生’,不禁有些好奇。因为李忘生这人,他从没听过。
他交游广阔,天下人物,即使说不上如数家珍,可是值得贺知行出门迎接的人物,他至少应该听过名字。
但是此人居然看来依旧寂寂无名,着实让他有些惊讶。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小武身手不凡。却甘为李志常仆从,自然说明李志常身份不同寻常。
而刚才一路,徐清长更觉对方超逸脱俗,当是江南某个后起之秀。却不知道是哪位世家子弟,没想到对方报出了姓名,他还是猜不到。
贺知行也不啰嗦。对着李志常直接道:“先生说李兄不似寻常人物,只是在下之前并没有听过李兄的名声,要知道‘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所以在下心中依旧有些疑虑,还需要考校李兄一二。”
李志常轻声道:“不知贺兄欲要如何?”
徐清长这时候在旁边说道:“我和李兄一路同行。对李兄好奇的很,不如请李兄对我赐教一番如何?”
贺知行看了两人一眼,然后道:“徐兄的才学自然是公认的,这样也好。”
毕竟他主人家若是出题,浅了容易被人笑话。深了不免又有些刁难,轻重难以把握。
徐清长才名满天下,只要得到他承认,自然不会落下话柄。
贺知行也想看看李志常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然让先生如此看重,让他出迎。
毕竟李志常太过年轻。不像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前却在潜心著述的隐士。
李志常自无不可。
徐清长从长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画轴,将其展开,道:“来之前没准备什么礼物。偶然得了两句词,觉得还行,便写了下来,准备作为礼物送给老先生。李兄若是能替我就着这两句,写出一首词,在下定当感激不尽。”
这画轴展开,包括贺知行在内的这些儒生,都看得清清楚楚。
徐清长的书法的确上乘,脉络清晰,有血有肉,在书法的造诣上,包括贺知行都自愧不如。
更让他们惊讶的当然是徐清长字的内容——‘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文字直白简单,意象也很平常,可是徐清长却能用他漂亮的表达方式,将自身的感情自然流露其中,将他的情感传递的更准确,几乎让人感同身受,产生共鸣。
即使贺知行身边的两名儒生对徐清长有些鄙夷,此刻也理解了对方的心情,对徐清长的遭遇产生了同情。
这种文字天赋,也让人折服,不得不承认徐清长才子之名,绝非偶然。
李志常却摇了摇头。
徐清长见状,说道:”难道李兄认为我写得不好?”
李志常悠悠地道:“徐兄两句的确不错,却还有些匠气。”
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两句虽然还未成词,但也已经将他过去的心境,精准的表达出来,足以为他得意之作。
李志常这样说,即使徐清长心中光风霁月,也不免有些生气,回道:“那还请李兄赐教。”
李志常对着小武道:“小武你去替我折一根树枝来。”
小武得应一声,道:“好呢,老爷。”
身子一闪,就突兀的消失,到了百步外一棵大树下,折了一根树枝,犹自带着几片嫩叶,随即眨眼不到的功夫,就又回来。
恭恭敬敬地将树枝交给李志常。
在场诸人也是见识颇广的人物,刚才小武那一手轻功,放在武林中也不多见,由仆观主,更显得李志常格外不凡。
只有红衣少女狠狠瞪了小武一下,小武不甘示弱,还了一下。
不说两人斗眼。
李志常拿着树枝,走到一旁,这一片土地虽然是泥地,但数日未曾下雨,又常有人来往,所以质地极为坚实。
李志常就着嫩枝一划,坚实的泥地,立刻就现出笔划,好似李志常不是在泥地上写字,而是在上好的宣纸上写字一般。
他神气浑然为一,流出一种飘逸、超然物外的气质,行云流水一般,一笔一划显现出来。
不到一个呼吸,地上就出现两字,正是‘寒波’。
这两字一出现,好似这里真的来到早春略带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