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日光穿过浓积的云层,像是暗黄色的流苏透洒而下,凌云台的上空依然萦绕着各色气华蕴结而成的光影,袅袅白烟随着幡带帜旌的飘舞越升越高,渐渐凝成了一团笼蔽全场的雾霭。
和议在谨然慎惕的气氛中开始,又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内倏忽落幕,磋商虽然小有龃龉之处,但整体却进展的相当顺利。这说明,绝大部分的伏魔之士也都很清楚,在面对主动求和的妖灵一族时,除了心态上那种油然而生的抵触情绪,他们其实比那些名义上怙恶不悛的妖魔们更需要和平。
胡二公子长长吁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他看的是那位唯一存活的羯赵史官刘逊所带出来的虻山之史,在经历了虻山凡子谷的死里逃生之后,刘逊已经变得战战兢兢,魂不守舍,却还恪尽职守的将整部虻山史编撰完成,在征得了郎桀的同意后,他带到人间的却是虻山史的副册,正本则留在了虻山尚未竣工的圣灵殿内。
妖魔种族的历史是由一个人类所完成的,这不由得胡二公子不心生感慨,而在看到这厚厚的简牍之后,又令胡二公子有了新的想法,既然妖魔都知道治史为纪,我又为什么不能把数千年伏魔道的抗争历程原原本本的记述下来?
“待此间事毕,老先生便随我去江南安度晚年吧。”胡二公子向刘逊发出邀请,“恰好,有些事我还要向老先生时时请益。”
刘逊面带犹疑的审视了胡二公子很久,终于确定胡二公子是仙气炫然的得道高人,而不是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有生之年还能去往江南富庶之地,再不必担惊受怕的颠沛流离,又岂有不愿之理?登时诚惶诚恐的应声:“小人受宠若惊,颓朽之身幸蒙仙长不弃,自然愿随仙长左右。”
“咚咚咚咚……”一阵骤密的鼓点突然响起,引得凌云台上众人俱各一怔,群相注目之中,一个戴着神灵面具,宽袍跣足的祭司高举一丛蒲草拾阶而上,他的身后则是同样佩戴面具,**上身的两列祭从。按照和议之会的流程,现在正是到了最后的祭拜时分。
香案上的祭香高耸矗立,苻坚神采焕发的居中站起,王猛使了个眼色,早有拱卫的羽林甲士亢声高喊:“祭祀之典,始!”
全场伏魔之士尽皆起立,洛阳城是人间的战士和七星盟的勇士共同坚守下来的,在这片被鲜血浸染得太久的土地上,哪怕不必对人间君王有什么太过的尊崇,但总是要对死者表达敬意的。
这就是俞师桓提议在洛阳城召开和议之会的用意,而苻坚关于祭祀的提议更是正中下怀,俞师桓倒是很想看看那些与会的妖灵们将作何反应,不过那些妖灵们似乎还有些懵然不知所以,怔怔的望向祭师们的队列,好像是在观看一场离奇古怪的舞蹈。
可能还真是舞蹈也说不定,秦是氐人建国,虽说深受汉化影响,但在遥祭亡灵,敬拜死者的仪式上,还是体现了氐人的民族特色,没有用通常祭典的洪钟大吕之乐,却是以鼓声隆隆宣告了仪式的开始。
祭从们围着居中的苻坚,按照鼓点的节奏飞快的扭动身体,步伐统一,举止相同,雄壮激烈,蔚然成势;而那当先的祭司则将蒲草插在了香炉之中,匍身膜拜,口中念念有词,良久不起。
祭拜的是壮烈战死的英灵,他们不需要洪钟大吕的庄严肃穆,他们不需要哀思怅惘的缅怀悲悼,或许就是这样战意昂扬的鼓点才更配得上他们的荡气回肠。
胡二公子在鼓点和祭拜的战舞中沉思半晌,忽的飘身一纵,却转到了俞师桓身边,轻声附耳。
池棠不知道胡二公子说的是什么,就看到俞师桓初时一怔,刚要点头时却陡然皱眉。
“虽说有可行之道,但如今鹤羽门不过寥寥六人,若要施术时只怕力有未逮。”俞师桓犹豫道。
“不妨,只需要起个头,剩下的事由我和颜老前辈来做。”胡二公子竟然把颜无当扯上了,颜无当愣了愣:“找厄做什尼事情?”
“颜老前辈是御气宗师,这术法归本同源,料想必是信手拈来,颜老前辈只看他们起个头自然就明白了。”胡二公子还是没有说要做什么事,不过俞师桓似乎接受了这个提议,径自向几位同门那里去了。
但见几位立字门炼气士并那祁文羽、白文祺在内,和俞师桓一起,只略交谈了片刻,腰间的长剑便忽然脱鞘而出,白色光气在全身焕发。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重现那时节一幕幕发生过的场景,同相感怀,共寄思忆。也算映衬得此情此景。”胡二公子对颜无当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身形一振,却又是一股白光加入了鹤羽门弟子们的行列中。
池棠韩离几个尚且一头雾水,颜无当却已了然:“是要厄相助一臂之力,好,试试看中不中。”
梅丫刚唤了一声“爷爷”,颜无当便将双手举起,双手间一团白色光球蕴凫而起。
说来也怪,这施术者皆不同的白气竟然在半空汇成了一道,并且越聚越大,如此不寻常的举动引起了妖灵们的注意,他们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纷纷凝神戒备,汇涓则向郎桀这里看了过来,意似请示如何应对。郎桀就站在颜无当左近,虽然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但可以察觉到颜无当焕发的气劲浩博而不戾烈,至少绝不是行将制敌出手的情形,便对汇涓几个面色镇定的微一颌首,遥示无妨。
汇成一道的白气光华与袅绕的轻烟参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