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认出了他。
靳家人多是多,男儿也不少,却没有几个像墙下这人般一身书卷香气,他手中那本是教科书,必是安叔那在外教书的儿子了。
姜棠半蹲在墙头,一动不敢动,准备等他走远再往下跳。
谁料想,脚下一块砖忽然松动,她晃了两三下才勉强稳住身子,砖缝间的石灰却掉下了墙头,啪一声在男人脚边摔成了渣。
男人刹那驻足,缓缓抬头。
姜棠一时僵硬在墙头。
只道是才子不佳人,一个长身玉立在墙下,一个狼狈而趴在墙头,两道视线猝不及防撞了个正着。
姜棠半天没回过神。
他亦是怔了半晌,似是没想到竟有大清早爬墙头的姑娘,两秒后,才儒雅一笑,“丫头,小心摔伤。”
“丫头?”姜棠笑了。
低头看了看身穿的浅色袄裙,又看了看垂在胸前没有挽妇人髻的长发,也难怪这人没有认出她。
那她便也放得开。
姜棠扒着墙头慢慢往下滑。
无奈她个子不高,伸直脚尖试探了半天,却一直未探到地面,不由急得额头出汗。
忽然腰间多了一双大掌,那人双掌紧贴着她的腰身,跟摘果子似的将她整个从墙上摘了下去。
姜棠刹那面色通红。
骨子里到底是个姑娘家,她落地后连忙远离了他,别扭地揉了把仍残留着他掌心温度的腰,故作怒嗔:“你这人怎么说帮忙就帮忙,好歹给个心理准备。”
男人头女人腰,这两个地方异性最碰不得了。
“这……”他脸色也红了些,随即半开玩笑缓解尴尬:“没事,大不了我娶你,我叫学斐,你叫什么名字?”
“学斐?”姜棠凝眉打量着他,“不是安叔的儿子?安学斐?”
“姓孔,家父确实是你们口中的安叔,不过他是叫孔立安,因最后一字才得名安叔,并非姓。”孔学斐笑容和煦,细心解释。
他笑起来宛若春风拂面,即使如今是寒冷至极的凛冬。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不然……我爹可不好去跟老太太提亲要人了。”他说着玩笑话,伸手去揉姜棠乱糟糟的发顶。
姜棠一时没躲开,发顶被他结结实实地揉了把,感觉怪怪的。
很显然,这人不禁没有认出她,还把她当成靳家的丫鬟了。
姜棠抬手拢了下松散的长发,朝他一笑,“先生年岁已过三十,若家中有妻室,无论我叫什么名字,都是不会嫁的。”
他笑,“放心,尚无妻室。”
姜棠有刹那的无言以对。
那您若真敢去靳老太太院里提亲啊,褪层皮是少不了您的了。
姜棠往袖口里看了眼,见领带还在里面老实待着,转身朝孔学斐拱手,“多谢先生搭了把手,有缘再见。”
“诶……”
孔学斐还想说什么,姜棠却已是大跑离开,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望着姜棠离开的方向,他终是笑了笑,余光忽然瞥见地上一抹小小的绿色。
是个翡翠耳坠。
他迅速弯腰将其捡起,抬脚想追上姜棠,追了两步才想起人早已消失不见,不由落寞地叹了口气。
“罢了,有缘自会相见,下次再还也不迟。”
……
冬日的清晨总爱起大雾,姜棠从后门偷偷溜出了靳府,找了辆黄包车去壹号公馆。
她本想一路走去,结果小腹一阵阵绞痛,让她不敢随意动弹。
说来也稀奇,她月事一向会来四天,这回却也只是剧痛那晚来了一些,做衣服这几天只干疼着不见红。
黄包车跑得快,颠簸了小半个时辰,姜棠到了壹号公馆。
拉车师傅说了价格,她虚弱地回了句下车再付,捂着隐隐发痛的小腹小心下车。
“肚子不舒服?”忽然熟悉的清冷嗓音在旁边响起。
姜棠脚下差点没踩住,不敢置信地抬头,一眼看到那身熟悉的军装,那张熟悉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在白日里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