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必要插手。
“等一下,”方木深叫住陆城遇,说:“我有伞。”
陆城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画室墙角有把黑色的长柄伞。“哦,谢了。”返身回去,毫不客气地拿起来。
“对了,”陆城遇突然问:“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或者觉得值得推荐的地方?”
像是回想到某些不好的记忆,方木深眉眼间的沉郁如影随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加都。”
在方木深模糊的记忆中,对那个国度怀着复杂而不可言说的感情。细想时,却因为时日长久,什么也记不起来。
陆城遇抬手看了眼时间,下山的最后一趟公交车再过五分钟就到。
他撑开伞,走进雨里,头顶一阵冰凉。才发现方木深的伞和他人一样遭了殃,伞面上被人剪出几个大洞,还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脚。
陆城遇从小河寺前门的台阶上一路走下去,身上已经湿透。
他扔了伞,朝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跑去,那是公交车的停靠点。掏出手机,上面显示仅剩百分之四的电量。
陆城遇用那百分之四的电量,给夏母打了个电话:“阿姨,您要是不想您儿子残废的话,就过来小河寺看看他,或者干脆直接叫人来把他接回去。”
少年脸上冷漠而平静,低沉的声线里却带着残忍又讽刺的笑意,“虽然现在小河寺里这个方木深不是您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既然收养了,您也该负责到底是不是?任凭他死在这里,恐怕也有点说不过去……”
手机撑不住,自动关机。
公交车从盘山公路的拐弯处缓缓驶来,爬了一个斜长的坡,停在槐树前,打开车门。陆城遇大步跨上去。
“借伞的人情算是还你了。”
地上陈旧的黑伞在大雨中打翻,噼啪作响。削薄的伞骨不堪负重,被狠狠压弯。
03.“送你一个美梦。”
陆城遇没有目的地,听取了方木深的意见,第一站去的是加德满都。
他不担心陆家来抓人。每年这个时候,陆卓元都要赴欧洲开会,半个月之内不会回国,管不到他。
这次看似心血来潮的下山,其实并非偶然,他至少计划了逃跑的时间。
无数少年在梦中计划的逃亡,他把它付诸于实践了。
抵达加德满都的那一晚,陆城遇重感冒。
第二天起床,额头滚烫,鼻子堵塞呼吸不顺畅。他四肢发软地下床,在落脚的家庭旅馆里洗漱好,躺在外面晒太阳。
房东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英文生涩,见他恹恹没有精神的,问半天才明白过来他生病了。
房东太太在柜子里翻了好久,找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来给陆城遇,让他吃下去。
陆城遇看了看药丸上印刻的英文字母,和着水咽了下去,回房间补眠,又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傍晚,外面霞光万丈,景观绮丽,夕阳映红了天际。
陆城遇准备去大街上逛一逛。
他住的地方离杜巴广场不远,按着地图走,穿过古老幽深的小巷,人渐渐多起来,穿着天蓝色校服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走过,小孩子在广场中央嬉闹,密密麻麻的鸽子在半空中盘旋,寻找地上的谷物。
陆城遇走到一个奇特的地摊前,贩卖的是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人字拖,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金铜佛像前,有个穿绿色长裙的女孩和一对夫妻,三人似乎在争持,再看,又不太像。陆城遇隐约听见他们说的是中文,女孩忽然提高嗓门,大声吼了一句:“找不到叶尚我这辈子也不回来了!”
她朝着陆城遇的方向跑过来。
擦肩而过时,陆城遇看见她扬起的长发下,有一双通红的眼睛。
那对夫妻追了几步,男人冲女孩的背影喊了一句:“小悄”
旁边的女人气急败坏:“你别管她,随她去!待会儿自己就跑回来了!”
“你都一把年纪了,做什么还非得和自己女儿闹脾气?”
“我又没说错,当年要不是她贪玩,尚尚怎么会丢!”
“这事不能也不能完全怪小悄,你我也有错,毕竟小悄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女人伏在男人肩膀上痛哭起来,悲恸之下,发疯似的捶打自己的胸口,“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就是恨、就是恨呐,尚尚怎么就丢了呢!他当初还那么小,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每次一想到这些,心里就像有人拿着刀子在刮……”
异国他乡的黄昏暮色里,街道两旁布满低矮的房屋和苍翠的树,绿色的裙裾在树影间跳跃。
她跑累了,变成步子匀速地走。
陆城遇离她不远,隔着两百米左右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
他漫无目的,步调悠闲。巷弄里坐在门口织披肩的老人在唱歌,含糊不清的词,沧桑而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
前方的女孩正在经历一场伤心欲绝,抬手擦眼泪的动作看上去像是用了很狠的力道。
再往前,就到了宽阔的河面。
陆城遇直觉有些不对劲,在意识过来之前他已经跑了过去,“喂”
叶悄顿住脚步,靠着河边墨绿色的铁栏杆,歪着头,冰冷地打量面前的少年,“你不打算偷偷跟着了?”
或许是因为年纪相差不大,又同是中国人的缘故,叶悄对陆城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也没抱有敌意,只是问得很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