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遇坦荡地笑了一下,一点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
“我鼻子很灵的,”叶悄点了下鼻尖,“你一直走在我后面,我可以闻得出来,因为人的气息是不一样的。”
“真的假的?”陆城遇笑:“我可是每天一个澡,身上应该没有酸臭味吧?”
叶悄短促地扬了扬嘴角。
“喂,你别再往前面走了。”陆城遇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多管闲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小姑娘,跟父母闹个矛盾,也没必要想不开吧?”
“谁说我要跳河自尽了?”
叶悄的声音里带着点挑衅和倔强,在河堤上坐下来,眼角的红色还没有完全褪去,“我就过来吹吹风。”
陆城遇可不太相信她这话。
“你知道失踪的小孩接下来的命运吗?”叶悄望着被风吹皱的碧绿河水,突然聊起这个话题,似乎很笃定身后的陆城遇还站在那里没有离开,兀自说了下去。
“我在网上看过一段视频,里面介绍说,就像电影中的那样,那些失踪的孩子可能流落到偏僻的山村寄养,男孩儿用来供人养老,女孩儿成为童养媳,沦为生孩子的工具。这都算很好的了,还有很多不幸的,会被卖给黑砖窑厂做童工,一辈子不见天日。有的会被非法组织人为致残,被迫上街乞讨,有的女孩儿会被卖到国外,被迫做雏妓,还有的会被直接摘除器官,从此失去生命……”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止不住地发颤:“据说中国每年的失踪儿童不完全统计有20万人左右,找回来的大概只占到0.1……”
“很残酷是不是?”不等陆城遇说话,她自问自答:“但这就是现实啊。”
天色一点一点沉暗,夕阳泯没在山后,陆城遇靠在栏杆上,默默听着。
“我有个弟弟,在加德满都走丢,已经过了七年了……你说,找回来的可能还剩多少?连0.1的可能都不到吧?”
她扭头执拗地看着陆城遇,仿佛想从这个陌生的少年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我爸妈每年都来这里,找遍加都每一个地方。每次满怀希望的来,一身疲倦地回去,明明知道希望微乎其微,但是始终不曾放弃……”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还显出几分稚气的脸庞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晦涩,叹息地说:“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
或许正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日后可能永远也不会见面的陌生人,才会突然说这些。
难以启齿的话,也脱口而出:“我很想他……我弟弟,他叫叶尚……”修长的指在空气中扬起,化了一条弧线,“他走丢的时候,才这么一点高……”
经年积累的愧疚、难过、悲伤、痛苦和绝望在心里逐渐腐蚀出一个血淋淋的洞,张开倾盆大口把她吞噬,连挣扎都不曾有过,任凭自己陷入命运的泥沼。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隐忍地哭泣起来。
指缝湿漉,眼泪流了出来。
陆城遇头一回认真地思索该怎么安慰一个人,正左右为难为难,前方朝着河边走来的几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们勾肩搭背,走起路来东摇西晃,脚步不稳,明显是一群醉汉。
加都当地的治安一般,大街上的交叉路都是由站岗的交警来维持秩序,陆城遇不由警惕起来,他提醒叶悄:“天快黑了,早点回去,你爸妈会担心的。”
叶悄腿麻,站起来很费劲,陆城遇拉了她一把。因此当拿酒瓶的男人发疯似的扑过来的时候,陆城遇顺势一拽,霎时就把叶悄藏到了身后,错身避开。
“快跑!”
手被攥在少年的掌心里,叶悄踉跄了一步,随即调整步伐,努力跟上他。在异国他乡的暮色中,没命似的奔跑,叶悄仿佛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没有感到到一丝害怕,反而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想法,不如就一直这样下去好了……
不要再回到原来的生活,时间就此停下来。
但是怎么可能呢?
四季轮回,亘古交替,周而复始,世界怎么会因为如尘埃般渺小的我们而停止转动?
按原路跑回杜巴广场的路口时,指挥路况的交警成功地让身后的一群醉汉灰溜溜地四散逃走。陆城遇拉着叶悄停下来,两人大汗淋漓,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喘粗气。
忽然之间,有点莫名其妙地相视而笑。
“你爸爸来找你了。”
陆城遇看见叶悄身后的马路上朝这边走过来的中年男人,叶悄回头看,随即和陆城遇匆忙地告别:“那我先走了……”
叶悄走了几步,突然跑回来,仰起头看面前的少年:“我好像忘记问你名字了。”
清俊的脸旁露出笑,一字一顿地说:“陆城遇。”
“我叫叶悄。”
“我知道……”
天完全沉暗下来之后,陆城遇独自在城中转了一阵,回到家庭旅馆的路上偶然看见一扇窗户外的竹竿上晾着条绿色的长裙,在晚风中飘荡,像一丛柔顺的海藻顺着水流的方向尽情伸展。
他两个小时前见过。
原来他和她住宿的旅馆隔得这样近,在相邻的两条街上,拐个弯就是。
里面还亮着灯光,陆城遇敲了三下窗,叶悄立即探出一个头来。
“是你!”她原本沉寂的眼睛里染上了鲜活的情绪,顿时兴高采烈起来,显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再见面。
“这么晚还不睡吗?”
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