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相人民医院三号楼第二十层的普通病房中,我气愤地指责谢长歌:“我们是怕你横尸在病栋里,可能连尸骨都不会有,你却说是我们厚着脸皮硬要来的?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跟随与否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强加要求。现在我们身陷险境,你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易佳和你未免太过分了点。”谢长歌瞪着我说道。
“小赤佬……”握紧拳头挥出,我被陈耀飞阻止没能打到谢长歌。
“冷静啊,易佳和,冷静。如果我们被恐惧冲昏头脑,那我们就完蛋了!”
恐惧?我是在恐惧吗?原来我是在恐惧啊。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当一个人恐惧至极时,他会变得疯狂,变得自私,把周围的善良人都当成十恶不赦的坏人,还妄图毁灭身边的一切以此将恐惧埋没于黑暗中。没错,我确实很害怕,但是,我不应该是一个会把怒气持续爆发出来的人。步入社会虽然遇到的艰难险阻数不胜数,可我也从中得到了感悟,那就是你当别人是个宝,别人当你是根草。我明白了不要自命清高,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开始克制自己,哪怕是极度愤怒之时,我也会竭力克制怒气,因而在别人眼中的我只会是一个突然爆发又突然熄火的懦弱之徒。以和为贵是我一直想贯彻的做人原则,而这点陈耀飞无疑比我做得好。话说回来,这样的我为何现在怒气不消,反而越加暴躁?
“好,如果你真的那么恨我,我就离开这里,另寻出路。”谢长歌站起朝病房门口走出。
“谢长歌同学,不要啊,外面都是丧尸,你千万不能出去。”
“走啊,你走啊,”不要走出去,走出去你必死无疑,“我们就不该和你待在一起,受你蒙骗,受你漠视,被你一次又一次地嫌恶,被你一次又一次地催促‘走开’。走,你走啊!”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谢长歌停步,微微转身面无表情地低声说:“我确实讨厌你,因为你和那个人很像,但是你们终究是不同的人。我……从来没有嫌恶过你。”说完,谢长歌转头前行。
我真是个窝囊的大人,十一年前如此,十一年后如此,如今在异空间中也是如此。为什么我不能挽留他?我想挽留他,可是盘踞在我心扉的这股怒气、怨气为何久久不散?“谢长歌,不要走,留下来”,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我就是说不出口?望着谢长歌离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好空虚。没有朋友陪伴的人,没有朋友陪伴的我,独自在时间长河中度过的岁月,宛如一张张不曾书写的白纸。
“我的孤独,无人能懂。”
发觉到的时候,我已经说出这句话。恍如云烟消散,我内心的负面情绪渐渐离去。
“谢长歌,不要……”
“吱——”抵在病房门上的床头柜移动发出刺耳的声音。望见从门缝中挤入的活体,谢长歌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吱——”更加长的刺耳声音。床头柜被推到一边,病房门大开,恐怖的怪物进入病房中。
“没见过的……改造尸?”大脑空白的我只能吐出这几个字。
来者身高约一米八,与我的身高相近。此改造尸没有和把葛英明抓住的那个改造尸一样的大块头,相较之下我们眼前的这个改造尸的体型更像普通的人类。它的上身没穿衣服,身体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以及缝合线的痕迹。它的下体穿着一条运动裤,裤子破破烂烂。它和之前的改造尸一样光着脚,没有穿鞋子。要说改造尸的外貌哪里最令人恐惧,无疑是没有五官的脸。但是这个改造尸有耳朵,而且它的耳朵和人类的耳朵无异。它的脑袋上绑着黑色的布带,遮住了它的眼睛、鼻子、嘴巴和头发——究竟它有没有头发呢。粗粗一看,如果没有看见它身上不同寻常的缝合线以及它血肉模糊的双手,我大概会把它当作一个活人看待。
“谢长歌,快过来……”我退后一步轻声呼叫谢长歌。
谢长歌站在离改造尸几步之遥的地方一动不动,而打开门进入病房中的改造尸站在门口看着谢长歌也一动不动。
陈耀飞握紧棍子,我知道他想做什么。
“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过来。”谢长歌的语气平稳,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啊。”改造尸开口。他好像是在试音。
“你是敌人,还是朋友?”谢长歌竟然在问改造尸这样奇怪的问题。如果丧尸是朋友,我们还有必要累死累活地逃命吗?
“敌人……”改造尸的话令我冷汗直冒,“朋友……”
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我真为这只不同寻常的改造尸捉急。不,这样就好,最好它一直纠结这个问题直到我们远离它。
“咯咯,咯咯……”门外传来熟悉的惊悚声音。一只红眼丧尸从门外的墙壁上爬入病房中,然后瞄准谢长歌扑过去。
“危险!”
几乎是在我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改造尸抓住红眼丧尸没能让红眼丧尸碰到谢长歌。大吃一惊的谢长歌一屁股坐到地上,看着红眼丧尸朝他挥舞着干柴般的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改造尸提起红眼丧尸一转身,把红眼丧尸扔向病房对面的墙壁上。“砰”,响亮一声,对面的墙壁被砸出一个凹洞。可怜刚好走过的腐烂尸惨被波及,成了红眼丧尸的肉垫。如同野兽察觉到比自己更加强大的猛兽,爬起来的红眼丧尸落荒而逃。
目睹到这一幕的我们,无话可说。我们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