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正在为李察重新包扎伤口。绷带被一次次揭开,疼痛伴随着血水一涌而出,他咬紧牙关,竭力让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亲王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清,只是万分希望有一点罂粟花粉能麻痹神经,让他感觉不到疼痛。但老妪似乎不知它的效用。她只是用蛆虫用水蛭放掉污血,吃掉腐肉。然后用捣成浆糊的草叶替他敷上。

“炼金术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依然没能弄明白。”奥柏伦亲王皱着眉头,他的眼中犹有惊骇。“妮安塔……还有她的诅咒……还有艾伦伯特,他怎么会——炼金术士?”

你应该去问艾伦伯特男爵,而不是问我。李察稍微挪动身体,却被老妪一把压住,他只得一边忍受,一边艰难开了口,“那是因为……”

“我来替他回答吧。”学士小姐轻声说着,接过话头。“男爵大人就是施咒人,是他诅咒了妮安塔小姐,而诅咒令她变成了夜魔女。”

亲王难以置信地低声呢喃,“这,这怎么可能?”

“亲王大人?”

“什么事?”

“诅咒不会凭空而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对吗?”

亲王沉默不言。直到老妪鞠躬离开,他才挥手斥退了所有侍者。“艾伦伯特爱的人,是金船伯爵的夫人,是薇薇安,是妮安塔的母亲。”他长叹一声,“他爱她,她也爱他。”

但是她却嫁给了金船伯爵。

奥柏伦亲王沉重地点了点头。“你们得到了我的信任,但请管好嘴巴。”在讲述来龙去脉之前,他首先警告。与国王打交道无异等同于与虎谋皮。“他们彼此相爱,然而碍于家族,薇薇安不得不嫁给了金船伯爵。艾伦伯特也娶了玛格丽特。然而……”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亲王踌躇了片刻。“然而他们仍在来往,偷偷的私会。”

“男爵肯定不能忍受他的爱人怀上别人的孩子。”

“是的。”亲王的声音干涩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他们的吵闹众所皆知。几家人打来打去,始终争不出一个结果。最后我勒令他们不得再见面。”奥柏伦亲王的双眼渐渐毫无焦距。他抓起酒杯,但是里面的酒早被他喝了个干净。他悲伤地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我以为……以为一切会就此平息。”他说,“可是,没过多久,金船伯爵和薇薇安接连暴毙而死,连妮安塔也在不久后死去。”他沉默了一阵,望向炼金术士,软弱地求助。“你说,炼金术士,这是艾伦伯特干的吗?会是他吗?”

“我没见过他们的遗体,我无法确认。”

“……他们的样子……”亲王打了个寒颤。李察可以猜想那会是什么样的可怖场面,竟让一位国王为之惧怕。“僧侣们说他们死于可怕的疾病。但现在想来,我觉得要么是魔法,要么就是毒药。”亲王面露痛苦之色。“可是,他怎么会杀了他们?艾伦伯特竟然会杀死了他挚爱的人。”

“因爱生恨。”学士小姐沉声说。“而且不仅如此……”

“不仅如此?”

“他对他的夫人,他的儿子也同样……”

“……等等。”亲王眼中透着震惊与绝望。“……你是说……爱德华,还有玛格丽特……”

炼金术士沉重地点了点头。“大概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我没想到是他,怎么可能是他。他害了爱德华,又将玛格丽特变成怪物?”亲王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而且他还栽赃于你?”

“我没撒谎,也无意挑拨离间,栽赃陷害。”炼金术士向奥柏伦亲王保证。他们迟早都会离开,这么做毫无意义。“我以为他家中的符号是他人留下。”李察说出了他的猜测,“但现在,我认为那是由他亲手做的。”

“那些魔法符号?他……他接触魔法?学习巫术?”

“否则诅咒怎么生效?”

现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亲王不信。“他怎么会如此疯狂。”亲王喃喃自语,“他要让每一个人都生无所恋,受尽折磨,疯狂而死吗?”

“您得去问他自己了。”

“我会的,我会的。但是,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他。”什么意思?亲王怎么会无法面对囚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妮安塔,妮安塔其实是艾伦伯特的女儿。”亲王一口气说完,然后彻底垮下来,瘫软在椅子上,用手掌盖住了脸。

陆月舞无法压抑地惊呼,“这简直……”

李察只感到脑袋嗡嗡作响。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会是这样。他听见了在场每一个人吞咽唾沫的咕咚声。“如果……我是说,如果……男爵大人知道了的话……”

“他不会知道,妮安塔也会不知道。除了我们,不能有别的人知道了。了解了吗,炼金术士?”亲王的警告好似一把利剑搁在他们的脖子上。得到了他们确定的答复后,亲王无力地举起手。“走吧,炼金术士,还有小姐们,你们先离开吧,让我一个人静静。亚汉,送送我们的客人。至于艾伦伯特……我会让他隐秘而体面的死去。”

亲王别无选择。他们告辞离开。

他们一路沉默无语,坐在轿子里像弓着背的虾。直到陆月舞小声地开了口。“李察,我还是很惊讶。他为什么那么做?杀了爱人,害死妻儿……结果到头来……这比我所见过的最大的悲剧。”她的眼中透着不安的悸动。“可我觉得……他是真正的下咒者吗?”

炼金术士与学士小姐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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