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也不会知道,皇帝这是在藏拙。面对一个动不动君辱臣死,以自杀威胁皇帝的老夫子,官家还能说什么,做什么呢?
还有皇帝需要给祖母高氏安心。高氏是旧党最坚实的支持者,做孙子的总不能让祖母看到自己原来和她老人家不是一条心吧?
多种原因之下,赵煦这个还没有独揽大权的皇帝,表现出来的举止,似乎预示着旧党的改造皇帝的目的已经成功了。但再接再厉,在关键时刻,还是不能掉链子。一切都要等到赵煦亲政之后才能看出端倪。
当然,这些压力都落在程颐身上。
相比苏轼给官家上课,教授诗文一类的雅趣。
程颐的责任就重大了许多,他不仅仅要将官家的性格塑造成持重老成的夫子性格,还要对官家接触新党思潮严防死守。可以说,官家是在程颐的眼皮子底下,被监视着成长起来的倒霉皇帝。他要是普通人,也就罢了,性子弱一点的很可能被程颐得逞了。
可是赵煦是皇帝啊!
他是一言九鼎,富有四海的皇帝,被如此压抑的成长,等到成年之后能不反叛?
旧党以为妥了。
而王安石为了变法,甚至说出了――祖宗之法皆可废。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旧党认为官家以后自然会避变法派为蛇蝎一样厌恶。
如今旧党最大的乐趣就是打压变法派大佬,将其一个个都发配来发配去,反正不能让他们闲着。
苏轼的情况很微妙,他不是变法派,更不是守旧派。按理来说,他应该是骑墙派。正好夹在两拨人中间骑在墙头上,俯瞰底下两拨人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可苏轼毕竟是苏轼,他骑在墙头不说话也就没人会注意到他。可偏偏他总是看不顺眼,不仅看不顺眼,还长了一张损人不留情面的嘴。
骂完了新党。
骂旧党。
或者干脆两帮人一起骂。
于是两帮人也不掐架了,纷纷从地上捡砖头砸他。
苏轼也是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世态炎凉,被砸的满头包。不过有一点,别人永远也比不上苏轼,那就是心态。他总是能够在人生低谷的时候,找到某种让他灵魂得到安宁的办法,并陷入其中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当苏轼和变法派走的太近,恐怕旧党也不能装看不见。打压贬谪肯定会到来,可是苏轼面对这些,竟然满不在乎。
贬谪?
再大的场面他也见过,有什么呀!
或许别人对这种气质不太理解,但李逵却深有体会,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
将自己培养成为拥有罐子般的气质。
罐子可以是瓷器,也可以是陶器,身份普通也不金贵。磕了碰了还能用,破罐子也勉强使用下去。不管不顾的天性,可以让人活的很轻松。
苏轼正是如此,才会在手中根本就没有钱的前提下,告诉章授,去给蔡卞写信,让他发粮食,有多少他都要了。
李逵很惊奇于苏轼的底气,而苏过却在一边装傻。没办法不装傻,家里有多少钱苏轼不清楚,他能不清楚吗?
这不是他开几亩荒地就能拉平的饥荒。
他累死,恐怕也挣不出这么一大笔购粮款来。
“师祖,您老人家还有地方能要来钱吗?”李逵问。
苏轼愣了愣,随后撇撇嘴,心说:钱,重要吗?随后呵呵笑起来:“颍州这么大的一个地方,百姓数十万,地两万余顷,几万石粮食而已,只要蔡元度送来,颍州官员感谢他,颍州的百姓也将视他为恩人,还有什么比得上几十万人的感激呢?再说了,这粮食应该是江宁府的,又不是蔡元度的,何必吝啬呢?”
您老说的好有道理,李逵词穷,他发现自己在性格方面真的要好好学一学苏轼。
就算是山穷水尽的时候,他还能坦然自若的应对。只不过,恐怕蔡卞就不会这么想了。
李逵又问:“师祖,眼看就要春耕了,余粮不足的人家,粮种都难以筹齐。到时候缺口会很大。大户自然不用担心,他们都有粮仓,囤积着粮食。但是普通人家,就难说了。预计缺口不会少于十万石。”
“这么多?”苏轼皱起眉头,挠了挠头,他就身上算是虱子多了不咬人,可一码归一码,大户人家这时候恐怕都等着在这个关口狠狠的敲一笔普通农户。这也是一年之中,民间接待最多的时期。这时候要是处理不好,普通百姓一年白干不说,还会因为高额的利息,落下一笔数目不小的欠债。
苏轼忧愁的嘟哝了起来:“看来靠蔡元度一个还不够,得再找几家借粮。”
不同于颍州在苏轼的管辖之下,官府几近破产,其他州府都不会将府库的钱都耗费一空。可是想了一圈之后,对自己的人缘缺乏信心,苏轼最后只想到了一个人,还是他的弟子,对苏过说道:“你晁师兄在扬州任通判,给他去一封信,应该能要来些粮食。”
“父亲,通判不比知州,晁师兄新上任,恐怕会引起同僚不满,而且您老也不能总是将官府的借贷用白条来抵账吧?”
苏过心善,替他那位师兄鸣冤。
不过,正在一旁准备乘机离开的李逵,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师祖,我有解决的办法了,能够提前筹齐购粮款。”
“人杰,快说!”
苏轼闻之大喜,有种老爷被一干蠢材担负了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