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刀光一闪,马娟“砰”倒下,腥红的血流在惨白的雪上,如一朵朵娇艳盛开的梅花。天突然变得阴沉,片片白雪,漫天飞舞,纷纷扬扬,恍如绚丽的蝴蝶,飘忽不定。疏勒城慢慢从马娟的眼里远去,恍惚、模糊,逐渐消失,她费力地抬起头,望了望茫然的世界,低声道:“耿大哥、耿大哥、耿大哥……”
汉兵愣住了,仿佛时间不再流逝,疏勒城鸦雀无声,风无情吹过。耿恭心如刀割,碎成千万点,双腿站立不稳,倒在城上,伸出双手,大声哭道:“镌妹,镌妹……原谅我……”然而,马娟再也听不到他的呼声了。
匈奴指着城墙,恶狠狠道:“耿恭,你听着,要么投降,要么出城决一死,别他妈的像个乌龟一样,成天躲在城里不出来……阿唷,谁他妈的放箭射我,痛死我了……啊,还射……”汉将醒悟过来,气恼不已,纷纷射箭。汉军箭少,十分珍惜箭,平时攻击匈奴都用石头,这时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那十余名匈奴丢下几具尸体,抱头而逃。
李敢扶着耿恭,见耿恭双眼紧闭,面如金纸,忙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哥晕过去了。”众将围过来,不知所措,张封在耿恭背上用力一拍,耿恭咳嗽一声,吐出几口鲜红的血,悠悠醒来,坠泪道:“唉,镌妹怕我丧失信心,支撑不住,不远千里,孤身一人,前来报信,却被匈奴所杀,这样的勇气,就是须眉男儿,也难以相比;这样的情义,比天还高,比海还深,我、我对不起她……诸君应与我一心,共同努力,誓守此城,杀尽匈奴,方不负马镌今日城下之言!”
众将感奋,流泪道:“城在人在,城亡我亡!愿誓死追随将军!”呼声震地,响彻四野。耿恭见匈奴退,手提长枪,孤身出城,来夺马娟尸体。匈奴欲围,纷纷涌出,号叫着奔向耿恭,却见耿恭凝身不动,紧握长枪,眼内燃烧着熊熊烈火。匈奴见了,倒有些害怕,勒住马,一个个伫立不动,鸦雀无声。耿恭怒道:“既然上来,谁敢与我一战?”连喊三声,匈奴阵中无人敢应战。耿恭冷笑一声,枪一挥,城上突然飞出千万支箭来,挟着无穷怒气,射向匈奴,匈奴本被耿恭的几声大吼吓破了胆,此时见到箭如雨下,哪里还敢停留,没命似地后退,蒲奴单于禁止不住,也只得随众而奔。
雪花漫天飞舞,充斥了无尽悲伤,耿恭的发梢、胡须,落满飞雪,花白一片,眼中的泪水点点落下,砸在厚厚的雪地上,簌簌作响。他一步一步走向马娟,那么近又那么远,过往的一幕幕猝不及防地冲入脑海。耿恭仿佛看到,为了自己,马娟不远万里,只身一人,不分日夜,跋山涉水的样子……耿恭的心仿佛被撕成千万朵雪花一样,漫天漫地飘零。
马娟静静躺在那里,漂亮、安详,仿佛睡着一样,身下一团团殷红的血,融入了皑皑白雪,那么刺眼,宛如眼中的沙子。耿恭解下风衣,俯身盖上,然后抱起马娟,一步步,一步步,走向疏勒城,……风更大了,雪更大了,带着无穷的愤怒,仿佛要吞没整个世界!
蒲奴败退,又悔又气,耿恭只身一人,自己千军万马,为什么不一拥而上,将他捉获呢?回到帐内,如嫣已经死了,昨日红鸾帐内,万种温情,今日却空空荡荡,物是人非,怎么不令蒲奴单于悲伤欲绝?唤来几壶酒,独自一人,左一杯右一杯,醉得不成样子,一次又一次恨恨道:“耿恭,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耿家威名扫地,遗臭万年!”
蒲奴单于深恨耿恭,杀红了眼,此后数天,攻城愈急,日夜不休。然而,经此一事,汉军也恨匈奴,益加振奋,固守城池,连城内百姓也自发上城,共守城池。双方一片奋战,城下的雪地,尸首累累,一片殷红。然而,这雪地路滑,匈奴怎么能攻克?不过事倍功半,徒然丢下一具又一具尸体。
然而,如嫣已死,高锋、高远也亡,汉兵粮道又断,支撑了数日,军中再无一颗粮食。耿恭屡屡派人到疏勒城北边悬崖查看,可白雪茫茫,万里寂然,连飞鸟都没有一只,哪里有高锋、高远的影子?李敢忍耐不住,道:“大哥,我杀出城去,探探高锋、高远的消息。”耿恭摇摇头道:“高锋素有谋略,高远素来勇猛,一文一武,都无消息,定然凶多吉少。”说毕,忍不住叹息。忽听得城下匈奴聒噪不已,他们用长矛高举着两颗人头,正在那里嬉戏,耿恭细细一瞧,不禁伤心欲绝,差点晕了过去,那悬着的两颗人头,不正是高锋、高远的首级吗?
李敢、张封、石修等人见了,磨掌擦拳,愤怒不已,纷纷请战,想夺回高锋、高远的首级。耿恭伤心道:“前次我孤身一人,夺回娟妹,匈奴肯定岔气不已,心有不甘。这番欲以高锋、高远的首级激怒我军,诱使我军出城来夺,我军怎么能贸然出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