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陵一夜没睡,抱着胳膊,蜷着身子缩在了书架和墙壁的角落处,身后藏了在房间里找出来的,稍微能够刺伤人的防身之物。
阴暗幽闭的空间更容易让自己摒弃一切杂念,将心思放空下来,想清楚一些事情。
比如,晋王同易仲琛交情颇好,为什么调查易仲琛清白的事会落到晋王身上。
若按照正常情况下,他应该避嫌才是,毕竟无论他最后参与进来,查清楚了些什么,都会有人质疑结果的公正。
到头来,他得不到任何好,易仲琛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如今这皇室子孙一旦涉嫌进来,这个案子更多的是上面那位在针对晋王,考察能力。
而易仲琛,如果活着就好,如果死了,便只是那对父子考核的牺牲品。
现在易仲琛被捕入狱了,唯一的解释,是顺水推舟。
夜里,果真有人影窜入。
她早有警惕,但瞧见拓印在地面上的身影,高大颀长,却不是那小恶魔,还好还好。
可不好不好......
是小恶魔她至少还有办法将对方逼出去。
房间里有灯,他寻不见人影,却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呼吸,很快地便找到了和颐的位置,有些愣然,那双眼睛一看向自己时,弗陵却免不了有些心安了。
弗陵笑笑,“是你啊!”
心底却是一地腹诽:老和啊,你这学生分明好端端的,只是脸看上去比上回见面时清瘦一点,现在总算是看到了人,你可安得下心来?
易仲琛微垂眼帘,看着眼下的这一幕,薄唇抿紧。
弗陵被盯得有些无奈,问起,“你怎么......你不是被关起来了?”
她先开口打断这段长时间的沉寂。
他玩笑的语气,“逃狱了。”
随后一双眼睛里,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那你呢?”
弗陵也笑笑,“各人都有自己各人的睡觉癖好。”
既然他装糊涂,自己也扮傻。
“起来吗?”易仲琛自然不满意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伸出手要来带她起来。
弗陵摇摇头,“逃狱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
易仲琛:“或许一辈子污名在身,也做不成官了。”
他想起当初和颐拒绝自己的原因,不就是担心的官场上勾心斗角,党同伐异尖锐得很,怕嫁给自己后还是要面临无数的困难重重,她退缩了。
那个时候,不敢说埋怨,但心底不高兴是难免的。可因为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用一口云淡风轻的口吻说起这话,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一样,事后想想更令人心疼。
“别开玩笑了。”
就这样一点点小麻烦要是能打趴下他,日后还怎么担得起丞相大人这个称谓。
弗陵耸肩笑笑道,“虽然我猜到可能是你和晋王陛下合谋演的一场戏,但你现在跑出来是不是不太好?做戏要做全套,趁着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你在这里,快走吧。”
易仲琛也不再是弯腰同她说话,而是半蹲下身来,左脚膝盖触地,配合着她低下头来,道,“你怎么猜出来的?”
弗陵寻思了许久,眼神轱辘轱辘地转了转,因为对方始终一丝不落地盯着自己瞧,他也不好挪开视线,只好道,“信任,没来由的,觉得你心思缜密,不会就这样败下去,你肯定有自己的谋划。”
易仲琛笑了,这种被全身心信赖的感觉好像是独一回。
“你猜得对。”
“可你既然想要让人打消顾忌,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
“可你也只猜对了一部分。”
弗陵被他一瞬不瞬的目光看着,自己身后还是冰冷僵硬的墙壁,根本就逃无可逃。
早知道会是这样,一开始就该该同意对方出去才对,现下也不用这般坐立难安。
“你还是不理解我。”
他微微笑了笑,冷峻的脸上线条柔和了不少,道,“有些时候,也会有年轻气盛的冲动。”
弗陵抿唇笑笑,“理解,理解。”
嘴上这样说着,心底却一点都不认同。若是老和在这里,铁定臭骂一句,年轻人,你这样是要不得的。
他识破得出这是在缓和气氛的假笑,目光忽然犀利,哽咽了许久的喉咙口终于问出这话。
“你为什么会过来?”
总算是问出了藏在喉咙底下,一遍一遍折磨着,让他喉咙口沙哑难挨的一个问题。
他的目光始终过于深邃,让弗陵一时间难以消受。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来找她的吧?
“我来找阿田。”弗陵一口咬定,也是为了打消某些不必要的念头。
“那个傻孩子以为你出事了,说是要来给你洗清冤情,现在就混在那一堆河工之中,说是要给你翻找证据呢。”
易仲琛困顿了一瞬,心底好像被一盆冷水灌得劈头盖脸。
仅仅只是因为如此吗?
他勉力扬了扬唇,“那你为什么会和林修文在一起?”
弗陵咬着微微发麻的舌尖,“之前在江南见过一回,这次是借住几日,打算将阿田劝回去,再回家,可他一直不跟我回去,我就只好暂时借宿在他那里。”
她最烦的便是被人问东问西,但很多时候都觉得,对方提及起你,那自然而然是秉持着关心你的想法出发的,你就算再孤僻,也总得给对方回个什么也好,最怕的就是别人都说你不礼貌。
她现在做的就是礼貌性地回应。
易仲琛忽然紧声迫问,“仅仅只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