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武将笏板放到臂弯处,微微低下头开口说道:“启禀太后,管霸、苏康现已伏法,但首恶尚在,老臣恳请太后下令诛除曹节、王甫,同时将小黄门一干人等查办,交由廷尉,以正朝纲……”只见窦武说罢又跪了下去,“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窦妙面色微变,窦武的提议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这刚杀完管霸、苏康,就要对整个小黄门下手。她虽然也知道许多宦官在外多有不法之举,这要说整个小黄门的宦官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这说什么她都是不会相信的,一向以正人君子著称的父亲此时为何会有这样的提议?滥杀无辜这样的事情这在以前绝对是无法想象的。
窦妙不解地问道:“父亲可是要诛杀小黄门的全部宦官?”
“正是!”跪在地上的窦武怕窦妙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又补充说道:“不但要诛杀所有的小黄门宦官,还要罢黜整个小黄门。如今陛下年幼,万一有人像当年那样,从旁怂恿陛下,那天下可就真要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了。老臣这也是为陛下、为太后着想,更是为我大汉的百年基业着想啊!”
窦妙心里一惊,一股深深的寒意涌上心头,尽管窦武在容貌上与几年前相比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可面前的父亲突然间变得如此陌生。她已经想不起那个将自己奉若掌上明珠的父亲是什么模样了。在入宫受到委屈之后,她曾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为什么要把她送进这个牢笼一般的皇宫。哪怕她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父亲也从不过问。直到半年前她成为太后,父亲却突然殷勤起来.................
就算曹节、王甫等人该死,可他们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当年被其他嫔妃欺凌的时候,是他们向刘志谏言维护自己。是他们在这个没有感情的后宫中给了自己一丝温暖。若真要同意父亲的提议,那自己不就成了忘恩负义之人,更重要的是小黄门一旦被裁撤,内廷也会落入到他的手中。万一父亲像梁冀一样弄权乱政,自己就是整个大汉王朝的罪人。前有王莽之乱,后有梁冀之祸,说什么都不能让父亲一家独大。
念及此处,窦妙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打断窦武说道:“车都尉曹节虽有过失,那也是下面的人打着他的名号胡作非为,罪不至死。同时他有迎立之功,更是先帝所倚仗之重臣,过不掩功。现在新帝登基不过数月,若此时连续诛杀重臣,必然人人自危,对朝廷有百害而无一利,大将军所请,哀家实难同意,大将军请回吧。”
窦武仰起头来,一脸迷茫的看着窦妙,他做梦也想不到窦妙竟然会打断自己,曹节、王甫等人的所作所为世人皆知,女儿这是怎么了?
“太后……老臣这里有曹节等人的横行不法的罪证,这些足以证明他们才是幕后黑手……”窦武一边说一边将记载着曹节等人罪状的竹简从袖中抽出并递到了窦妙的面前。
“父亲……女儿自有分寸。”窦妙连手都没有伸出来,她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冰冷。
窦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窦武摸不着头脑,难道她已经被曹节王甫收买了?不可能,她现在贵为太后,金银财宝唾手可得,加之女儿根本不是爱财之人,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看到窦妙冰冷的面容,窦武知道今日所请绝不可能如她所愿,再说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曹节等人居心叵测,还望太后早做决断,老臣这就告退。”未待窦妙回礼,窦武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
望着窦武离去的身影,许久没有哭泣过的窦妙再度悲伤起来,两滴眼泪从她的脸庞滑落到地上,紧接着她的眼睛因为充盈的泪水模糊起来。难道真像人们说的那样,只要踏进帝王家的门槛,所有的亲情都将不复存在了吗?
窦武悻悻的离开了皇宫,既然女儿不同意诛杀曹节等人,那就只能另谋他法,想了许久也没有理出头绪的他再一次向着太傅陈蕃家中飞奔而去。
注1:公元一六八年二月十六日
注2:皇太子、皇子皆安车,朱班轮,青盖金华蚤。皇子为王,锡以乘之,故曰王青盖车。皇孙则绿车。
注3:安车,诸侯以及贵胄所乘坐之车,诸侯所乘应有羽盖华蚤,车衡山立有一青铜鸟,符合汉朝诸侯王“銮阙立衡”之制。
注4:骖乘,陪乘者。古人以左为尊。一车三人,尊者在左侧,骖乘(就是陪乘者)居右,御者(就是驾车的人)居中。
注5:小黄门,在三国后被泛指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