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液体从嘴角流入喉管,刚开始只能感觉到是温热的,后来才尝出味道,又咸又腥的,还带着野兽的臭味。
号枝的第一反应是想吐,然后心中便是一松,她知道自己活下来了——但是是谁救了自己?清闽雪原上可没有她的“迦楼罗”,出了凉州关,林夔止的人也不太可能这么快找到她……她在那该死的猎坑里流血殆尽,全身冻伤,还能好运地活转回来,就代表她被人救出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
“眼都没睁,就开始算计?”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号枝轻轻地呼吸着,脑中快速思考,直到发现这声音属于一个最糟糕的人物,便猛地向声音来源用力挥拳——被对方轻松接下了。
“……阿若挈策乌。”她现在只能半睁着眼睛,刚才那一拳已经耗费了全部精力,她现在只是硬撑着没有昏过去而已。
清闽的大将军看了看他挡在掌心的那只拳头,皮破肉烂,隐隐都见了骨头,便笑道“你这女人可够狠的啊,掉到猎狼的猎坑里还能折腾成这样。我只不过想早点去看看有什么猎获,差点被你一起拖去阎王殿!”
号枝这才明白那该死的猎坑是这个更该死的人设置的。她立刻摸索了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果然,别说是钢骨大伞和弩箭,就连铁面和发簪都被人卸了去。
“呵呵……清闽大将军,别来无恙?”她知道自己彻底昏迷后会不分青红皂白地伤害任何靠近的人,奈何也许是伤得太重没什么力气,反被阿若挈策乌制住了。
“你说呢?”他冷笑着看着她。
被那种仿佛冷血动物般的冰凉目光凝视,号枝了然大名鼎鼎的铁面乌鸦此时沦落为一只刚出壳的雏鸟,如若面前这个男人想,她便活不到下一秒。
这样想着,她便点了点头,卸了手上的力气,软软地重新躺倒下去——这山洞地上铺了厚厚的兽皮,倒是不冷。她眯着眼睛吩咐“喂,清闽大将军,把你刚才喂老朽吃的东西,再来一点儿。”
这下阿若挈策乌倒是一愣,他没想到这女人变得那么快,这就立马收起了爪子?“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要杀你早就杀了,何苦把老朽从那猎坑里拖出来?既然都救都救了,那就干脆再帮忙养养伤吧。”号枝不耐烦道。
他扯了扯嘴角,哼了一声,将一块血淋淋的东西抛去对面那人怀里“吃吧。”十年青春与你同行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从凉州关跑到大雪原来的?之前不是跟着凉州牧林夔止吗?腹部又是怎么受的伤?看状态至少也是三天以前留下的了,她就是带着这样的致命伤在大雪原上走了三天,直到掉进猎狼坑?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盘算着若是他自己伤成那样,还真不一定活得下来……
“得了,算你狠。”阿若挈策乌喃喃自语着重新爬起身来,给她的伤脚重新包扎一番,又从衣襟里拿出几株枯绿色的药草放在嘴里用力咀嚼。不一会儿,那种让人恶心的苦辣味弥漫了整个口腔,他急忙几把撕开号枝的上衣,将那团嚼得黏糊糊的草酱“吧唧”贴了上去。
因是药草刺激,号枝咳了两声,哼哼唧唧地叫疼。清闽大将军皱着眉忍受嘴里的苦味,随手往外边摸了一块冰雪嚼着,然后将他自己的狼皮盖到号枝身上去“原来你还知道疼?别再乱动了,这雪原上本来就没什么植物,药草更是难得,没多的了。”
若号枝最后因为缺食少药而死,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阿若挈策乌想到这里,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怨气十足地看了地上那个死乌鸦一眼,要不是这女人下手黑,他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
——这还得从那日败退鹊城说起。
阿若挈策乌脑中留了瘀血,头疼欲裂,出城前遇上凉州牧林夔止时,已是强弩之末,硬撑着撂了两句狠话,刚出城门便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这一晕就是几十日,大小事务全靠麾下千夫长忠心耿耿,这才把他拖回了自家一支小部族里养伤。将军伤重,神志不清,下面的清闽卫死的死,散的散,正是元气大伤之时。也不知是谁嘴松走漏了风声,或是哪个反骨仔以为他阿若挈策乌大势已去想趁早换主,总之那小部族大难临头,别说帐中少壮,连圈里的牛羊都被趁火打劫的格巴哈氏族给屠戮了个干净。
几个亲卫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堪堪保全了将军性命。阿若挈策乌身陷茫茫清闽雪原,又过了许久才伤势见好,逐渐清醒。记起这些事来,捶胸顿足,痛定思痛。
他明白他恨的不该是凉州牧林夔止或者铁面乌鸦号枝,也不该是走漏了风声的家伙或是哪个反骨仔。他恨的该是坐在清闽金帐中的人,该是毒杀了他母妃的人,该是生他骨养他肉的人。
夜风吹得紧了,飞进山洞的碎雪撞在他的弯刀上,发出“哒哒”的轻微拍击声。阿若挈策乌看着外面冰雪掩映的黑色丘陵,又回头看着铁面乌鸦苍白的侧脸,心中暗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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