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玉站在门口看着她,水蓝色的道袍衣摆被夜风微微拂动。他神色平静无波,幽亮的眼眸里澄澈如镜。
顾梨挣扎着站了起来,又见钟离玉一副有话要和她说的样子,便向金枝道了一声:“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伤患吧。”
金枝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顾梨看着他,问道;“钟掌教有事找我?”
钟离玉微微垂眸,从她脸上转移了视线。
“你不该来。”他的声音在这并不平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幽寂。
顾梨轻声一笑:“我的确不该来自投罗网。”
她早已从晏清口中知晓了,钟离玉是要杀她的那个人。
因为她的出现,影响了离思瓶,使得晏清重归于世,这个世间说不定又要经历一场浩劫。但只要杀了她,这一切,都会回到原点。晏清会在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黑暗中继续孤寂下去,这个世界也会平和安宁下去。
三百年来,羡云山历代掌教秉承师训:得遇引发变故者,必杀之。
所以钟离玉才会在发现她之后,不但不谢她的救命之恩,反而拔剑要杀她。
但那次,他并没杀了她。以后数次相遇,他还是没杀她。
钟离玉听她此言,便明白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于是,静默片刻,他幽寂的嗓音又道:“我会保不住你。”
顾梨微微错愕,没料到他会说出此话。
他这意思,是不想杀她?
钟离玉确实不想杀她,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该杀她。然而,师命又不可违。
若是被羡云山子弟知道她就是那个必杀之人,到时候,他这个掌教必然保不住她。
顾梨向他微微笑了笑:“只要你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
钟离玉看了她一眼,没回话。
当日他之所以能确定她的身份,是因为发现了晏清在她身边能行动自如。如今晏清并不在她身边,只要他不说的话,确实没人会知道。
钟离玉那颗澄澈如镜的心陷入了极端的挣扎之中,道德礼义和圣贤书告诉他,不能杀她,不能恩将仇报,可他又不愿违逆了师命。
她之前救了他,如今又救了羡云山众多子弟。
“既知凶险,为何要来?”钟离玉的声音波澜不惊。
“因为我是个大夫啊。”顾梨坦坦荡荡,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就如同我当初不听劝告救了你一样,如今,亦然。”
她是个大夫,医者仁心,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挽救伤患。
钟离玉许久都没再说话。
良久的沉默后,他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转身走了出去。
顾梨看着他水蓝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抿了抿唇角,轻轻叹息一声。
要说还她的救命之恩,早在第一次放过她的时候就还清了,后来又何必因她而放弃杀掉晏清的绝好机会?
以前对他和晏清之间的恩怨一无所知的时候,她只觉的钟离玉是个无心无情、凉薄残忍之人,现在知道了一切,她又觉的,他并非如此。
钟离玉与晏清,孰是孰非,孰黑孰白,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楚的?
好在她现在已经和晏清桥归桥路归路,他们以后会怎样她不管,她只想在这个世界,问心无愧、安宁平静地过下去。
夜已深,顾梨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天色便亮了起来。
手术才刚刚做完,她还不能走,便先让金枝回去了,让她去春回堂帮她告几天的假,她自己留在这里照看伤患。
钟离玉来到药草堂,第一眼便看见了顾梨忙碌的身影。她挨个查看受伤弟子的伤势,耐心地询问,又细致地做好记录。
昨夜劳累了大半夜,但她却像是无知无觉一样,一大早又在这里忙碌了起来。
钟离玉心头不禁产生一个疑问:她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说的那句“医者仁心”?
他并没有走过去,兀自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便走了。
顾梨一颗心全扑在了伤患身上,全然没察觉到他来过。
手术条件简陋,昨晚手术成功了的伤患,不出意外,几乎全都出现了术后感染。
顾梨不眠不休,日夜监视着伤患的情况,用尽了各种方法,想要帮助他们,让他们扛过去。
然而事与愿违,还是有不少人死去。
顾梨心中万分失落,作为一个医者,最让她心痛无奈之事,便是明明知道能救,却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患死去。
如果有抗生素这种药,那该多好?
又一个伤者被蒙上白布抬了出去,顾梨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脚下一个虚浮。
“顾大夫。”钟离幽及时扶住了她。
顾梨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看了她一下,什么都没说。
钟离幽却道:“顾大夫,你救了羡云山这么多弟子,如此大恩大德,我们必将铭记在心。”
顾梨唇边溢出一抹凄然的笑。
原本,还可以救更多的。
钟离幽轻声叹息:“顾大夫,去好好休息吧。”
然而顾梨并没听她的,又打起了精神,去看顾伤患。
钟离幽站到钟离玉的旁侧,叹息道:“我忽然觉的,顾大夫那颗赤诚之心,比起我等修道之人,都不遑多让。”
钟离玉没回话。
沉默片刻,钟离幽忽然正色问他:“兄长,你自从回来后就一直没与我说,上次为何没能杀了他?”
她口中的“他”,指的便是晏清。
此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