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定是阮墨兮,有两个问题。第一,阮仲要娶她,必须昭告天下自己不是阮佋亲子,甚至不是阮氏子孙,那么他要面对的,便不只是逼宫弑父的质疑,还有整个阮氏的反击。当然,他很可能会先骗取阮家人的支持,登临大宝之后,再宣告自己不姓阮,反手一击,杀了违逆者。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
她看着他:“他不一定会杀阮佋,但终究害了对方。阮墨兮怎会嫁给仇人?这不就是改天换日的新君要迎娶亡国公主的故事?你确定,一个人会为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亮,选择一条如此悲烈的路径?”
“我不确定。这要看阮仲的性格,阮墨兮的性格,以及他对她性格的了解程度。这些我都不了解,尚无发言权。但你不能否认,如果他们刚好都是这个假设里所需要的性格为人,这种可能就成立。尽管概率极小。”
“我认为,还是等事实依据更多些再判断。我们现在走得太远了。”
顾星朗认同。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若果真如此,阮仲所求祁国在舆论上的帮助,便不止于逼阮佋退位的正义性,还有,改国姓的正义性。
所以他舍得拿崟东五城来换。
而阮雪音在想,四岁,能说出什么来呢?阮墨兮虽不至于愚笨,毕竟自幼受父母娇宠,不是早熟之人。这些年她回崟宫,也没觉得阮仲和她有什么交集啊。或许是,她每次回去都浑身不自在,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
暮色加深,涤砚出现在门外暖橘色的光线里。
“君上,时候到了,是否传膳?”
顾星朗看她一眼,她没有接,心里默念别传,便听见他答:
“再等会儿。”
涤砚应声,正要退下,突然想起一事:“君上,淳风殿下还在门口,要请她去正殿略坐,一同用晚膳吗?”
顾星朗挑眉,阮雪音也颇意外,心想这姑娘真是一根筋,让她回去等消息,竟真在这儿候着不走了。
“她在外面多久了?可是之前来了就一直没走?”
“回君上,是。自珮夫人进来到这会儿,快一个时辰了。”
这句话是客观表述,不知为什么御书房内两人都觉得他意有所指:
这么久还没说完,两位还是一如既往,见面就停不下来。
不是错觉。因为涤砚确实加重了“一个时辰”四字的语气。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他与那日折雪殿内的云玺也没什么分别,都胆大包天,敢在君上面前阴阳怪气。且他这个更严重——
双关。
“殿下应该是在等我。请大人稍后,我与君上还有几句话,说完便完。”
顾星朗面色微沉:
“既然她是等珮夫人,便不用进来了。等着吧。”
话已至此,涤砚也不好说什么,思忖顾星朗或者还在生淳风的气,又反应过来自己适才失言,赶紧灰溜溜退了。
“今日过来本是为淳风殿下说情,扯远了。”她站起身,看着他认真道:
“事理虽都在君上这边,但君上细想想,臣妾适才说的是否也有几分道理?事是国事,人却是家人,青川传统,对家人向来是情在先、理在后,尤其此事并没有扩散至后宫朝堂。无外人知晓,君上对家人徇一回私,不至于就坏了规矩。关于阿姌,该罚还是要罚,只是不逐出宫而已;至于淳风殿下,来的路上她对我说,君上要罚她禁足、挨板子甚至别的什么,她都领受,只要能留着阿姌。如此情谊,君上真能视而无睹吗?”
顾星朗静静听着,待她吐落最后一个字,缓缓开口:“说完了?”
阮雪音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情,有些郁闷,又不确定他到底听进去多少,只好闷声答:“说完了。”
“说完了,就退下,出去顺道告诉她,无论这件事如何了结,她都要禁足。秋猎在即,她两日后该动身,此事照办。从夕岭回来开始禁足,解禁的时间,朕考虑好会下旨。”
阮雪音真有些着了恼。一开始她完全只是帮淳风说项,说着说着,越来越觉得自己更有理,尤其适才那番陈词。所以此刻她的恼,不为任何人,只为事件本身,她认为顾星朗根本是在使性子。
“你这个人,该果断时不果断,可以转圜的事情偏偏死攥着不放。这件事发现得尚算及时,凭你的本事,我不信兜不住。既然兜得住,何必咄咄逼人,非惹得家人伤心?”
顾星朗初时一怔,继而沉了脸:“兜得住?沈疾是已经带了人回来拷问,但那匠师尚未吐口,令牌的图样是否泄露还是未知。就算问出来了,朕还得顺藤摸瓜往下查,已经两月有余,倘若真的泄露,你猜如今坊间已经出现多少复制品了?为绝后患,朕只能销毁所有御用令牌,重新设计做一批新的。”
阮雪音本被他说得要哑口无言,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睛骤然亮起,虽心知理亏,还是忍不住道:“既然可以重做一批新的,便是有解决之法。可以用财物解决的事,君上何必难为人?”
顾星朗冷眼看着她:“你不是和淳风不睦吗?怎么今日为了她,原则都不要了?以重制御令的宫中人力物力财力,还有给朕添堵添麻烦,去换一个阿姌不出宫?犯错闯祸的人合该受罚,倒要朕这个受害者来替她担待?”
阮雪音想笑,心道你堂堂祁君,谁敢害你,就凭你那脑子,谁又轻易害得了你?于是更加确定他是在使性子,柔声道:
“适才说了,这不是为阿姌,是为了淳风。你这妹妹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