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乌龟虽然奸诈又啰嗦,但好在脚程很快。我才在他背上睡了一觉,醒来就已经在堂庭山上了。面前正是他口里那颗红果树,结满了果子,红彤彤的,十分喜人。树旁边,云团薄薄的,有点儿像爹讨好娘时常做的那道拔丝苹果里的丝,或者,被扯得,还会动,慢慢地从眼前飘过。
黑子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竟然还伸手去抓,他当然什么也抓不到,抓不到时,又转头看我,像要跟我分享什么似的。可是真看着我了,又不说话,板着脸,恢复了他黑黢黢的冰冷面孔,十分讨厌。
老乌龟眨巴着他那双老眼睛,得意地说:“泱泱,我没骗你吧?当年你姑姑就是在这里求的姻缘,你找一找,说不定上面还有她系的红绳呢。”
我不想搭理他,又有点震撼于眼前的云海,便只回了他一个“哦”,席地坐下来,倚着那棵红果树看云。云海远端,一只大鹏鸟驾着龙车,车上坐着太阳公公,还没睡醒,头一点一点的,不停地打瞌睡。
我看着他们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不禁想起我姑姑来。
那个时候,妖界跟仙界大战,众妖们死的死、藏的藏,身为妖界之主的爷爷也战死了。奶奶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抓到九重天,她对正襟危坐的玉帝老儿很不服气,说了很多骂他的话。结果那老头一生气,就下令把奶奶丢到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还让他用三昧真火熬炼七七四十九日。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奶奶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下了。可是,炼丹炉里却多了一只鹤蛋,被熬炼得黑乎乎,石头一样硬,谁都打不破。太上老君没办法,又怕玉帝责怪他,只好添柴加火,又熬炼了七七四十九日。就这样,那颗蛋越熬越凶,越凶越熬,竟然变得十分厉害。只是,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他的厉害,因为他还没有孵出来,还只是一个小婴儿。
那颗蛋是我爹,不是姑姑。
姑姑那时在无界山,那老乌龟的窝里。她一落地,就没了爹妈,而且是眼睁睁看着老爹被打死,亲娘被带走,可以说,是含着仇恨出生的。所以啊,她刚一破壳,就冲到九重天去报仇。他们姐弟连心,姑姑知道爹在太上老君的府上,就挥着翅膀硬闯进去,自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还被打成了秃毛鹤,仓皇向东边逃。路上不知是凑巧还是阴谋,反正就碰到了我那老仙儿姑父。老仙儿把她变成个小仙女,不仅骗过了追她的人,还把她带回了堂庭山——
也就是,此刻我屁股底下这座仙山了。
我回过神来,身边已经聚了大团的云气,又潮湿、又清爽,真是奇怪的感觉。老乌龟已经走了,黑子捡了一堆红果,嘟嘟囔囔说这是仙山上的仙果,吃了一定能起死回生,还说他的姑娘有救了,高兴得不得了。我起身时,裙子上骨碌碌滚下来一堆山楂果——这死黑子,竟敢拿我的裙子当布兜用!
我追着打他,撞上了一个长得极好看的仙人,衣袂飘飘,简直符合了咱们对仙人的所有幻想。黑子当时就跪下磕头,求人家救他姑娘,还要救他。我不耐烦踢他一脚,替仙人回答:“人家忙得很,哪有空管你那点破事?”
可这仙人真是闲,指着我头上的六合簪说:“你是泱泱吧?”
我真是烦死这些仙人了,动不动就摆出一副知天知地的混蛋样儿。之前我也碰上几个,一看我头上戴着六合簪,不等我开口就上来打听:“您跟堂庭山那位交情不浅吧?是后辈吗?认识九里姑娘吗?啧啧啧,这中间好一段故事呢!都听过了?”——简直烦死了!比那些上了年纪动不动就给人说媒拉皮条的老妖妇还要八卦,徒长个仙里仙气的样儿,全是八卦汤里泡大的!
但是上来就问我是不是泱泱的,这还是第一个。
我看着他好看的皮囊,抛出个旗鼓相当的开场:“你是我老仙儿姑父吧?”
姑父到底是老仙儿,比我之前见过的那些八卦小仙儿稳多了,听了我这话,竟然连眉毛也不挑一下,立刻就承认了,不仅承认了,还问我旁边那凡人黑子是谁。我没好气地说是我心上人。黑子吓得直摆手,争辩说是被我抓来的,一同抓来的还有他那被封在六合簪里的宝贝情妹妹。
我在旁边咬后槽牙:这死黑子,到哪都不忘他那情妹妹,太可恨了!
姑父便邀我们去他府上坐坐,带路同时,还回头指那山楂树说,你姑姑以前最喜欢这里,一不开心了就跑上来喝酒,她的酒量……呵呵……
他的呵呵里有很多情绪,我到底还是年轻,听不大出来,但是也不想当着他这么个家族仇人的面儿示弱,当即反驳说,你呵呵什么呀,人家年轻小姑娘酒量差点怎么了?酒量这东西,还不是喝着喝着就上去了?谁生下来就是酒囊饭袋啊?
说完我就开始反思,这亲情到底是亲情,姑姑她再是为情所困搭进了自己性命的、立场不坚定应该被马上开除妖籍的烂人呢,那也是我姑姑,我说得,旁人说不得!尤其是这老仙儿,要不是他,我姑姑下场能那么惨吗?害人精!
老仙儿听见我骂他,回头看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这脾气秉性,真跟她如出一辙。
我又不高兴了,你认识我统共还没一口酒的功夫呢,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我的脾气秉性,怎么就跟她如出一辙了?你们这伙人,就是仗着自己活的时间长,欺负我没见过那老妖婆!我多温柔善良啊,凭什么说我跟她脾气秉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