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大考到了,一年间最为艰苦的农忙时节终于到了,其中最要命的莫过于抢收抢种的“双抢”,在我看来绝对是地狱,由此我格外怀念两三个月前安排在水泵房看水泵的美差,和即将开始的“双抢”比起来,那时简直就是在天堂,这回好了,我是该从天堂落到地狱去炼一炼,对此我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大不了在生一场病,总归比起五月份的春耕好些吧。
那天晚餐,连里加餐了,还允许站岗执勤以外的战士喝点酒,这待遇可就春节和八一建军节才有的,可见“双抢”对我们后勤庄稼兵的重要。
晚餐时,班长端着酒杯对我说:“小黄啊,这回可比前面的还要忙、还要累,我和副班长商量了,实在不行我们和连里说说,把你暂时借到连部去帮助工作吧。”
我坚定地摇摇头:“不,班长,我不要照顾,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鬼门关我总要过的,躲不是办法。”说完我端起酒杯对全班战友真诚地说:“各位战友,我一定尽最大力跟上大家,少给班里添麻烦,先向大家说声抱歉了。”说完仰起脖子准备一饮而尽。
“等等,我们全班一起加油,一定要帮助小黄度过这一关,来,弟兄们,加油!”班长在一旁大声喊道。
“加油!”我们全班一声怒吼,吓了全连人一大跳,纷纷回头望着我们班。当发现我们班的战前动员形式很来劲时,便都学着我们的样子进行加油鼓劲,场面非常热闹。
连长和指导员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也端正茶缸过来,连长拍拍我的肩说:“嘿,小子,看来有思想准备了,嗯,就冲这也算进步,我看好你。”
我胸部一挺说:“是!连长,大不了再扒一层皮。”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全连又一次进行了“双抢”出征仪式,我们整齐列队,向军旗、国旗敬礼,随后全连伴随着轰鸣的拖拉机马达声。驶出营区,向稻田进发。
站在田边,放眼望去,只见那田野里的稻子早已泛黄成熟了,一眼望去是一片耀眼的金灿灿,当一阵微风吹过后,那些坠满枝头的稻穗,随风而动。顷刻间,整个稻田仿佛藏匿着千军万马似的,场面蔚为壮观。我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把稻穗,放到鼻尖下一闻,呵,竟是一股沁人心脾的稻香,这一刻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一种成就感,毕竟这稻穗里还有我的一份心血,脑海中闪现出拔秧和插秧的情景,眼睛有些湿润了。
连长双手掐腰站在田头宣布说:“同志们,开工啦,干!”
于是,全连上百号人一字排开,弯腰开始了收割。
班长特意安排一名浙江籍老兵陪我一起割稻,我们班的战友们在开始割稻时,都回头对我伸出了大拇指,我使劲点头。
我和老兵并排站着,他指着脚下的稻田说:“这一行稻是八株,我割五株,你割三株,咋样?有意见吗?”
我抱拳对老兵说:“不好意思,您不仅要完成自己的份额,还要帮我分担,给您老添麻烦了,过去多有得罪,望海涵。”
老兵一拳打在我胸前说:“少废话,你有你的优势,以后搞联欢、出板报什么的,你小子可得给咱班好好露一手,不然下次罚你替我站岗。”
我笑着给老兵敬礼道:“是,老兵同志,坚决完成任务!”
我俩相视呵呵一笑,这回我是舒心的笑了。
经过几个月的劳动锻炼,我的身体素质的确有了很大的提高,虽然割稻的速度依然落在了后面,但是依靠我近乎疯狂地追赶和老兵娴熟的割稻技术,我不仅没有被大部队甩远,还远远超过了其他好几位同样不会农活的城市兵。
老兵边割边对我说:“嘿嘿,愣小子,你悠着点,这样使劲你一会就把力气用完了,你得细水长流。”
我没有吭声,咬牙继续向前割稻,速度依然不减,老兵不时向我张望,我对老兵抱以感激地微笑。
不到十分钟,我就累得腰酸背痛,汗珠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我一再告诫自己:要顶住,就是累趴下了,也要熬到收工,就像我的老兵父亲常和我说的那样,军人嘛,即使倒下也要先前倒。
人这种动物就是奇怪,一旦精神上占领了高地,就是天塌下来也能够顶住。此刻我对父亲他们当年用简陋武器装备打败强悍的小鬼子、武装到牙齿的蒋介石军队以及朝鲜战场上的美国军队的辉煌战绩,有了切身的体会,耳旁想起了***他老人家的经典语录:“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无产阶级的革命精神就是由这里头出来的。”
我喘着粗气,手里的频率并没有慢下来,几乎和老兵并驾齐驱,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这回决不能让战友们看扁了,更不能给咱五班抹黑。
当我和老兵渐渐追上全连的平均水平线时,老兵非常给面子的将原本属于我的份额悄悄还给我,退到自己的那一边。我又一次望了一眼这位曾经喊我是“城市少爷们”的老兵,心里百感交集。
四周的战友们对不时扭头对我说:“吆喝,行啊小子,追上来啦,是个爷们啦,加油!”
我们全班都停下手里的活为我加油鼓劲:“加油,爱民!”
“好样的,兄弟!”
我心里一颤,爱民和兄弟,这称呼从几个月前的“少爷兵、城市兵和干部子弟”,现在变为如此亲切,我用行动证明了我自己,更赢得了战友们的刮目相看,我的脸庞留下了说不出是汗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