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可得从你的工资里扣。”郝社长推了推眼镜,向蒋文到。
蒋文一脸惶急:“可是,这事是丁翠珍搞砸的啊!”
郝社长把手往桌面上一拍:“是不是你和丁翠珍一起去的?去之前我有没有叮嘱你?事情砸了就是砸了,多多检讨自己的原因,别什么都往别人头上推!”
“可……”
蒋文还想再说,郝社长不耐烦的一摆手:“行了,出去吧,你要觉得委屈,不想干了,随时可以走。”
于是蒋文息了气,什么也不好再说了。
蒋文本是给青川报社写稿的,每个月投去些短文或者诗歌,一经录用就有稿酬。后来他和报社里的记者肖林混熟了,跟着肖林常常参加报社活动,又争取到了报刊编辑的工作,刚做满一个月,眼看过几日就要发工资了,没曾想临了竟遇到了这么一出。
昨日,蒋文和丁翠珍一起去采访一个话剧表演艺术家,丁翠珍负责采访,蒋文记录编撰成稿,开始本进行得很顺利,可聊着聊着,蒋文发现,那年轻的艺术家架子有些大。
若是蒋文一个人也就算了,偏偏丁翠珍向来自傲,直接和那艺术家吵了起来,这一吵采访自然是黄了,他们俩也被人从剧团里赶了出来。
蒋文知道郝社长心知肚明,这事儿全赖丁翠珍,毕竟丁翠珍既任性脾气又怪,在报社里是出了名的难搞,只是这个丁翠珍的家里似乎颇不简单,报社上上下下没人敢得罪她,就连郝社长也要给她几分的面子。
这背黑锅的事就落到了蒋文头上。
偏偏还是替这个瞧不上他的丁翠珍背!蒋文气得发晕,上回在郝文生家,就是因为丁翠珍在洗手室说些嘲笑他的话,才叫蒋文狼狈而逃,自那天起,到如今足足一个月,蒋文都没再回家过一次。
在外边吃住花销大,蒋文之前的稿酬全用去给见月香做旗袍了,好几次身无分文,还是靠杜筱借了些钱,才勉强度日。
眼下,背黑锅也就算了,还要扣工资,蒋文实在是连下一顿饭钱都没了。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回家,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那个四面土墙,暗沉沉的家,家里那个没有文化大字不识的妈,就止不住的厌烦。
还有见月香。
蒋文曾经多么喜欢见月香,在苏州的时候,蒋文本来只是去华艺艺校找校长讨一副墨宝,用于印社刊登,哪晓得正巧遇上刚下了课坐在紫藤花树下看书的见月香。
竖垂而下的紫色花串像是一道帘,而她是帘中若即若离的梦。
蒋文看得呆了,那么美好的女子,他不顾一切的想要靠近。他打听她的名字,去做旁听生,一日不落的给她送信,他贪恋她的每时每刻,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不止一次的对别人说过,只要能拥有见月香,哪怕一秒钟,他都愿意付出生命。
后来见月香回了上海,蒋文一度以为她是为了躲着自己,黯然消沉了好久,直到听说见月香是因为母亲身体的原因想回家多陪父母后,他才又重新点燃了希望,当即动身前往上海。
这次倒是出乎蒋文意料之外的顺利,他轻松的把见月香娶回了家。
可蒋文怎么也想不通,同样一个女人,为什么一娶回家就大不一样了,当初那雨雾中诗情画意的少女,怎么就变成了一身烟火气平淡无味的妇女了?
蒋文一边往家走,一边叹气,本来还想带见月香多和杜筱、周冰洁她们接触,少与王大花什么的来往,或许还能找回从前的她。
哪晓得,她第一次去就丢尽了蒋文的脸。
说到周冰洁,蒋文又更奇怪了,怎么人家结了婚还是一样的精致优雅呢?
脚下步子不自觉的就顿了顿,眼看着已经快走到三野桥了,三野桥是青川城郊的分界线,蒋文之前每次回家都觉得,一过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黏稠的猪食味。
忽然就不想再往前走了,蒋文转头往南门街走去。
杜筱住在南门街58号,蒋文是通过肖林认识杜筱的,杜筱是肖林的朋友。
报社的各种活动,杜筱也常常参与,她是女校的老师,聪颖伶俐文化好,性格又活泼,在报社活动中很是受人瞩目,最主要的是她从来没有看不起蒋文。
不仅没有看不起,甚至很崇拜他,蒋文的文章写得好,而杜筱热爱文学,好几次她都说要拜蒋文为师。
前一阵的雨下过之后,一日凉过一日,秋天已经来了,街道上已有人穿起了厚棉衣。蒋文在敲杜筱家门的时候,才忽然想起,见月香的生日也是在秋天。
一侧头,正巧见到杜筱家门边挂着一束八仙花,八仙花早开过了季节,可这花束还鲜活得像是刚摘下来的一样。
杜筱可真是个浪漫的女人,蒋文心想,下一刻,房门打开,杜筱站在门内,她披散着卷发,穿着一身白色蕾丝长裙,肩上搭着块灰褐色羊毛流苏巾,脚下汲着双大红色凉拖鞋。
微微上挑的凤眼眯着,向外望来。
蒋文轻轻抬了下眉,脱口问道:“你不冷么?”
待看清了来人,杜筱唇一扬,笑了:“本来是挺冷,可你一来就热了。”
……
一入秋雨水接连不停,见月香趁着难得的晴天,把前几日买来的青菜头洗干净,切了小片,放院子里晒着。
这也是王大花教给见月香的,王大花家养猪,所以青菜买得多,吃完菜叶下边的菜头口感不好,就切来喂猪。可这经年累月的切得多了,王大花忽然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