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时光,钜鹿县城没有丝毫安生的时间,你方唱罢我登场,各路人马在此交汇,这座的县城,在时隔近四百年的漫长时光后,又一次迎来了一场足以影响下局势的大战。
李澈站在城墙上,轻抚古老的城垛,看着上面留下的坑坑洼洼的痕迹,叹道:“阿韵,你我们会是项王,还是章邯?”
灭田臧、败陈胜、杀项梁的章邯堪称是大秦帝国最后一员名将,却在钜鹿这个地方败给了此前可以名不见经传的项羽,成就了项羽威压下的名声。
站在钜鹿城头,难免会追思古人。如今大战在即,谁是章邯,谁又是项羽,这是许多人心里在思索的问题。
吕韵哭笑不得的道:“我们是赵歇和张耳,卢中郎将究竟是宋义还是项王,那要看他的抉择。”
钜鹿之战的起因便是章邯击破赵国,赵王赵歇与国相张耳奔逃入钜鹿县城死守,楚怀王遣宋义与项羽北上救援。
李澈闻言怔了怔,随即大笑道:“是了,若卢中郎将是宋义,那钜鹿城危矣!”
吕韵惊道:“你还笑得出来?”
李澈哈哈大笑道:“为什么不笑?若非琴艺极差,我还想在这城上弹奏一曲!决定都做了,再郁郁寡欢,又有什么用处?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卢中郎将就是那个有志者,更别相君还在那,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侯果真豪气!”充满赞叹之意的声音响起,李澈两人回首一看,却是全副甲胄巡逻的赵云。
李澈摆摆手道:“也是对子龙的信任,子龙、元嗣都是奇才;以赵歇张耳之能,也在钜鹿城力战大秦名将章邯;子龙和元嗣在此,难道还挡不住张燕?”
见李澈把自己比作张耳,赵云感到颇为荣幸。张耳曾经是信陵君的门客,以才名闻名于世,后被项羽分封为十八诸侯王之一的常山王。
其最为闻名的一战,却是与淮阴侯韩信合作,背水一战大破赵国,成为西汉开国功臣,获封赵王,谥号赵景王。
此时还有些青涩的赵云,虽然常立大志,认为自己可以与这些英杰比肩,但出自别人之口的评价又自不同了。
“赵景王文武全才,是大汉开国元勋,下吏岂敢与之相比?李侯之名在冀州也广为流传,以下吏之见,李侯可与赵景王相比。”
见又要开始东汉特色的商业互吹,李澈连忙转移话题道:“子龙过誉了,城墙上的准备如何了?”
起正事,赵云肃然道:“军心可用,守城无虞。只是守军比起攻城者,其优势还在于城内百姓的支持。钜鹿城兵祸连连,百姓皆闭门不出,下吏实在是无可奈何。
若能动百姓支持,则钜鹿城必牢不可破,下吏定能坚守到卢中郎将破贼。”
李澈连连颔首,城中百姓的作用并非是让他们上城墙战斗,而是可以做一些准备工作,节省军队人力。
例如制造守城器械,准备金汤、沸水等物。
“此事便交给本侯,稍后本侯便约见城中大族的族长。”
……
“张老族长,本侯听闻匪寇入城之时,张燕曾大举杀人立威,张氏之中也有不少人惨遭毒手,此乃血海深仇,老族长何以不愿助官军守城?”
钜鹿张氏大宅,李澈正苦口婆心的劝着张氏族长,希望张氏能带头引领百姓帮助汉军守城。张氏是钜鹿大族,在钜鹿有非比寻常的号召力。
听完李澈的话,张老族长面色复杂的叹了口气道:“若张氏助官军守城,张燕破城之时,恐怕就会拿张氏举族立威了。”
“张燕粮草被尽数焚烧,其败亡只在眼前,老族长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啊。”
张老族长望着李澈问道:“若张燕全军北上,避开卢中郎将锋芒,李侯可能在十万大军过境之时守住钜鹿城?”
李澈分析道:“城中有军七千,严防死守之下,张燕至少要十以上才能破城。若有邯郸百姓支撑,张贼攻城之事更是会旷日持久。
而卢中郎将就在后面,张贼如何敢在钜鹿耗费如此长的时间?是以守城绝无问题。”
“李侯入城之时,城门上挂着的那个人头,不是县令的,是犬子,钜鹿县功曹的。”张老族长沉默了半晌,幽幽的道。
李澈一愣,旋即面色微变道:“县令何在?”
张老族长漠然道:“闻张贼南下,县令与县尉带了几十县卒,往南边跑了。”
见李澈面色难看,张老族长继续道:“草民不怪县令,他也只是怕死,而且他不是钜鹿人,没必要在这里丢掉性命。
同样的,李侯也不是钜鹿人,草民难以相信李侯会死守钜鹿县城。如李侯所言,城中有兵七千,若李侯觉得事不可为,大可整军备战杀出城去,可草民的根、张氏的根在这里,无处可去。”
“既已决定守城,本侯绝不会弃满城军民而逃!”
张老族长闭目叹道:“生死之事,不到眼前谁又能得准呢?有些人慷慨陈词,誓与城共亡;当大兵压境之时,这些都会抛诸脑后,这种事千年历史中难道少吗?请李侯见谅,草民不敢赌,也赌不起。”
话到这个份上了,李澈也明白没法再劝了。当朝廷的公信力丢失殆尽,民众无法相信朝廷能保护他们,那又凭什么要求民众舍生忘死的协助朝廷?
钜鹿人不是没抵抗过,但是失败了,在一个因昏官而丧子的老年人面前,李澈实在有些无言。
李澈起身揖了一礼,转身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