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梁城中一片腥风血雨的同时,远在北境玉龙寨中的慕谦就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从噩梦中惊醒了。
原本以他的年纪,再加上此等伤势,断不应这么快就醒过来的,但……大约是他放心不下眼前的危局,重伤昏迷都不肯睡个安稳,早早地逼迫自己醒了过来,且一醒来,就立刻让龙吟召集众将开会。
清冷的房间里只一床、一桌、四条凳以及墙角的洗脸架,此外便几乎再见不到其他陈设。慕荣、秦苍、兰宁、欧阳烈、明剑、陆羽、曹盛等一圈的人呈半圆形围了一屋子,其中包括七八名侥幸活下来的各级将官,有都尉、校尉等武职,也有监军、掌书记、参军等文职,白崇则坐在正对床上慕谦的条凳上,所有人都望向半倚在床上的慕谦,房间里一下子显得非常拥挤,也驱散了空气中的严寒。
慕谦的伤势很重,左手因伤势而被绷带吊着,脸色很差很苍白,不过依然庄重威严。
不知是耶律图失手了还是故意留手,总之他那一枪是险险避过了心肺要害,给慕谦留下了虽不致命但也够他喝一壶的重伤,没个三五月静养只怕是好不了的,但眼下这情形显然没有充足的时间让他慢慢养伤,况且就算让他安心休养,他也是绝不可能乖乖听话静养的。
白崇情况稍微好点,衣裳下伤口已做了包扎,从外表看是看不出什么的,不过明显也是一副精气神严重不足的病态,也不是休养这一天两天就能好的,可要强如他显然就算是强撑也绝不可能认怂。
众将齐聚,首先当然要先分析总结一下长河谷一役。
白崇最是憋不住话,率先开口道:“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两年来陛下对你的态度转变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做出暗通竘漠、制造假军情这种事来!”
白崇说话的架势,就好似恨不得当面揪住楚隐的衣领质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兰宁却道:“兰某以为,此事不可能是陛下所为。”
兰宁,字和正,出身将门世家,与慕荣、秦苍、杨慎、璩华等也不过仅只普通的同僚之谊,平日里不吭不哈的,一副与世无争、不屑权贵的清净安宁,却偏偏自然透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风骨。
要说禁军当中与他关系最为要好的,那自然要属骁骑右军将军蓝霖。
蓝霖,字承恩,与兰宁不同的是,他是靠自己的力量从底层小兵一步步爬到一军主将之位的,所以年龄差不多比兰宁大一旬,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交情。
兰宁虽出身世家,却从来不曾轻贱过出身寒微的人,向来都是以心观人,以才度人。而蓝霖为人仗义侠气,热情如火,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且因他自己就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所以对手底下的兵也都亲如兄弟,在军中很受欢迎,天长日久,想不被他感染都难。
说起来,在他们交心之前,骁骑军中还闹过不少笑话,原因就是他二人的名姓。
且不说姓氏“兰”和“蓝”发音完全相同,碰上个发音不准、带地方口音的,就是名“宁”与“霖”都会听岔,每每军内开会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要闹点儿笑话,就算是在他们熟识之后,这种尴尬的情况还是会时常发生,久而久之,这甚至都成了骁骑军诸营将官们放松取乐的惯例了。这大概跟秦苍与慕荣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巧合”情谊有些相像,好似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
兰宁天生比较慢热,不大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而同样任职骁骑军的蓝霖自然就成了与他打交道最多的人,日子久了,自然也就熟识了。这情况也和秦苍当初死皮赖脸缠着慕荣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蓝霖是真性真情火热心肠,而秦苍那是又赖又痞还特不要脸。
话说兰宁虽不轻易接受他人的好意,可一旦接受了,认定了,那就必定是生死至交!
昨夜撤往玉龙寨的军令下达之后,他是亲手收埋好了蓝霖才离开的,并留下了蓝霖染血的盔甲战袍以及佩剑坤灵,准备带回去交给蓝霖的家人。
坤灵犹在,可剑主却再也不会握住它。从此以后,坤灵剑便长挂于他的房间,与他的佩剑碧涛作伴,就好似蓝霖的英魂永远与他同在。
从此,禁军中不会再有“兰”与“蓝”弄混的尴尬,也不会再有被大家当成放松取乐的“惯例”,就连曾经因这“惯例”而开怀大笑的骁骑军本身也不复存在了!可想而知,这一夜对骁骑军硕果仅存的兰宁打击有多大,而蓝霖之死更是在他心底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这样一个人了!
因此,他心底一直憋着一口气,却因自小修成的涵养而收敛了仇恨,静待为至友报仇的时机。
白崇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会回京朝贺,对禁军将领认识的也就那么几个,大多都不过是点头之交,故而对兰宁,他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并没有深入交谈过,是以闻其言便问:“何以见得?”
兰宁答:“因为琼华长公主的事,陛下跟竘漠可说是不共戴天,这两年来他几次三番欲出兵北伐收复关北,又怎可能暗通胡狄设局陷害相公呢?依韩某浅见,陛下被欺瞒利用的可能性更高,只怕陛下至今尚不知北境的军情是个局呢!”
众人纷纷点头,白崇托着下巴也连连点头道:“嗯,有点道理。”却是转而又拧眉问:“那……不是陛下,会是谁呢?”
秦苍还是一副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