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楚轲一直心神不宁。
连他亦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对郑芙做出那样的举动。
身为女子,应该最是在意自己的外貌。明明她浑身上下都是恐怖渗人的伤疤,可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卑自怜,相反,她勇敢、坚强且孤高,即便知道自己将死的命运,依旧淡定从容,不悲不喜。
在她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不像舞雩风那般美得令万人羞于对视,也不似别的女子那般贤惠温和。她是尤为独特的,不仅仅在于她英气秀丽的样貌,更多的是她的气质与心性。
清冷而圣洁,坚毅又果断,不娇不媚,宛若出水荷华,摘之不忍,饰之太俗。无论身处怎样的情境,总是宁折不弯。
若说刚刚才见到她的时候,他看到她持剑练武,觉得有些新奇,便出言逗弄她一番,没想到她很是聪明,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叫他稍有些刮目相看。
后来,她每日在院中抚琴,他在屋中仔细倾听,总是不知不觉便被她的琴声所感染,时而欢欣雀跃,时而哀伤徒增。
在郑芙来了之后,他的每一种心情,好像都被她牵动着。
看到她与舞雩风的一舞,他突然有了莫名的感慨,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了,失去、离别,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乱世,容不下太多的儿女情长,他已经舍弃了妹妹,不能再放弃更多了。
郑芙坐在桌前出神。
那晚之后,她没有再去找楚轲,亦不曾到院中抚琴,若无必要,她甚至不会走出屋门。
楚轲虽然听命于姬丹看管着她,但从不曾对她有过半分逾越的举动,为何那日会突然这么做?
此时,曲蛾在外敲了敲门:“公女,舞雩风来了。”
“让她进来吧。”
舞雩风推门而入,面色略显苍白,没有多少活气。
郑芙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舞雩风将屋门关了起来,坐到郑芙对面,声音之中充满疲惫:“许是他对我心怀愧疚,所以他并没有告诉太子我已知晓他们关系的事情。”
如果姬丹知道舞雩风已经明白了事实的真相,那势必不会准许她再来探望,如此看来,楚轲当真只字未提。
郑芙稍微点头,而后替她沏了一杯茶,舞雩风拦住她的动作,“有酒吗?”
“你当我是在自己家中呢?”
“那便罢了,我只是随意说说。”舞雩风垂下头,“你看事情看得比我透彻,把你猜到的所有事都告诉我。”
“你当真要听么?”郑芙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舞雩风无力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楚轲的武功,远在我之上。他行走江湖的那些年,一定经历了不少事,其中一件就是认识姬丹。我不知道楚轲是出于何种目的与何种想法与他走到了一起,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胜过你们的兄妹之情。”
舞雩风双手杵在桌上,将头整个埋在袖中。
“或许在你来燕国之前,他们便已经熟识了。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姬丹能认识你,应该是楚轲一手谋划的,并且……”到此,郑芙不再继续说下去。
“哈哈哈……”舞雩风抬起头,大笑几声,刹那已是泪流满面,“并且,他制造了自己有生命之险的假象,利用我们的兄妹之情,让我替太子做尽坏事。这次去赵国,甚至不惜以我的性命为诱饵,引起你的注意,将你顺利带到蓟都……”
舞雩风的表情猛地变得狰狞,哭得昏天黑地。
“我没死,我没死!所以我回到燕国,要继续为他们卖命,替他们出生入死却得不到任何回报。太子……你幼时与他也有过交情,他却这样待你。男子之心,这便是男子之心!我最敬重的哥哥利用我,我曾经的爱人要让我为他去死……咳咳咳……”
舞雩风神情激愤,越说越痛苦,呼吸越来越急促,说到最后喘不过气来,剧烈地咳嗽着。
郑芙轻拍她的肩,安静地听着她诉说心中的苦楚。
“世人都夸我绝美,舞跳得是天下一绝,那么多人争着,只为了看我跳一支舞。说到底,他们看中的不过是我皮囊罢了,有谁是真正喜爱我,有谁会在意我的安危?连哥哥都这样待我,还有谁会怜惜我?没有人!我一直都看不透,我看不透啊……”
她哪里是看得不透彻,她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妄图欺瞒自己一生罢了,到头来发现始终过不了心头的那一关,最终必然河水决堤,天崩地裂。
舞雩风先是嚎啕大哭,而后呜呜咽咽过了许久,终于缓了过来,怒目圆瞪,“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相信任何男人,我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郑芙轻叹一声:“世间自有好男儿,你不必为……你这是做什么?”
她说话的同时,舞雩风重重地跪在地上,双眼无神,万念俱灰。
“我不想再做他们的棋子了,日后让我跟着你吧。”舞雩风神情恍惚,“我舞雩风当牛做马,为奴为婢,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哪怕你要我卖笑卖娼,我亦不会说一个‘不’字。”
舞雩风不敢看她,心知此话说得为时已晚,她已经害得郑芙难以脱身,郑芙恐怕很难再相信她了。
一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扶起,舞雩风有些发愣。
郑芙的眼里没有分毫敌意,只有脉脉温情。
“我终于等到你回心转意了。”
舞雩风心头一阵翻涌,眼睛一酸,差点又要流泪。
郑芙轻声说道:“你肯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