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在看到来迎接他们的赛斯和他身后那辆价值不菲的古董车的时候,面色完全沉了下来。全然没有十几岁少年的稚嫩。对这位执事礼貌的自我介绍而彻底无视,只是小心地扶着母亲坐上车,拒绝赛斯的帮助自己把行李都放上车,然后最后看了一眼这栋他们住了十几年的小房子,锁上了门。
那个时候离开家的他,怎么也没有想过那样之后就是十几年,自己再也不曾回去过了。
巴黎。欧洲时尚和艺术的中心。繁华,热闹,古典与现代并存。
法兰西的首都。
兰泽看着窗外闪烁的光景,心里却没有一丝雀跃,只是握紧了母亲的手,无声地安抚着她。
他知道,自己在一步步靠近那个母亲死守了多年的秘密。
关于他的父亲的秘密。
他早已经察觉到,自己那位“过世”的父亲根本不会是一个军人。不然不会家里连一件属于父亲的东西都没有,更不会在英勇捐躯之后也没有人送任何证明他身份的遗物回来。他和母亲的家里,没有一点属于男人的气息。
汽车穿过巴黎铁塔,走过凯旋门和香榭丽大道,沿着塞纳河开了又大约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郊外一片标着“私人领地”的地方。
绕过大片的森林和湖水,那栋在兰泽之后的人生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的建筑,就那样沉默地伫立在那里。背山面水,森林环绕,通体白色的建筑上随处可见精致的雕塑。天使,蜂鸟,玫瑰,似乎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雕刻在这栋建筑上一般。石英石的外观,为了符合统一的色调连木质的大门都选择了浅棕色的。
赛斯停下车,帮兰泽和凯瑟琳打开车门,恭敬地扶着凯瑟琳下车,看着她无意识透露出来的贵族的意识,高兴地弯起了嘴角。
作为执事,能够伺候一位真正懂得礼数行动优雅的贵族,是比什么都令人愉悦的事情。
兰泽只是冷哼着避开了他的手,下了车之后盯着眼前的建筑物不过几秒,就移开了视线。
虽然很漂亮,却无法掩饰四处的冰凉气息。
“这是哪里?”
“欢迎回到卡佩庄园,夫人,少爷。”赛斯鞠躬,态度恭敬地说。
兰泽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重锤砸中,不敢相信地回头看向一脸恬静的母亲。她只是对自己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却看不出有一丝开心。
而他很快也知道了缘由。
华美的金色吊灯,旋转着似乎望不到头的楼梯,光洁的大理石铺满了所有地板,走进去的门足足有三米高。大厅里站着整齐的三排佣人,对着他们恭敬地鞠躬。
这一切都陌生到让人窒息。
兰泽感觉自己手足无措,甚至连说话都觉得困难。
而身旁的母亲,明明一身朴素,和这样金碧辉煌的地方格格不入,却动作自然地挥了挥手,语气平静地说:
“都去忙吧。不必招呼我们。”
仿佛这样的话这样的动作已经做过了千百遍。
兰泽终于想起了那些嚼舌根的“同乡”们关于母亲的其中一个猜测。他的母亲,或许真的曾经是一位贵族小姐。
那么……他的父亲呢!?
脚步虚浮,被身旁的执事小心搀扶着上前来的男人,虽然是一身价值不菲的手工裁制的西装却是和他完全不相配的灰色。啤酒肚高高地挺起,衣着虽然看起来很整齐但是他显然很不舒服想要解开衬衣的扣子,动作却被执事小心而坚决地制止了。
他大约还没有完全清醒,在看向凯瑟琳的一瞬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她是谁,随着习惯叫着:
“黛西,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让我亲亲……!”
气氛又一瞬间的僵持,最后还是凯瑟琳上前了几步,在看着男人渐渐清醒而变得惊讶的神情之后缓缓说道:
“您好,真是久疏问候了,卡佩伯爵阁下。”
卡佩伯爵胖胖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即变得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看向一旁惊讶地愣在原地的兰泽,想到他死去的那两个翩翩优雅的儿子,不满地嘟囔道:
“真是什么人养出什么样的孩子。乡下地方出来的真是寒酸!”
“当然,这其中也有您一半的血。”凯瑟琳凉凉地说。
“哼!你不要以为我要他回来就一定会把爵位传给他了!我告诉你,等我有了儿子,你们就给我滚回乡下去!卡佩的名字,怎么能交给一个落魄贵族生出来的孩子!”
嗤笑着的卡佩伯爵凉薄地指控着母子俩,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兰泽渐渐变得阴沉的脸色。
兰泽后来觉得,或许从那个时刻开始,在他心里“父亲”这个词语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吧。
他自己抱着的那丝隐约的期待终于还是被彻底摧毁。被逼迫着面对这个比相信母亲善意的谎言还要残酷百倍的现实,让他只觉得苦涩和内疚。
凯瑟琳。波拿巴只是浅浅地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被这样对待,表情平静,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既然是伯爵大人的要求,我们母子只会尽力达成,只求……在巴黎的期间,不要也惹上什么莫名其妙的势力,丢了性命。我想,这点基本的要求,伯爵大人是不会吝啬达成的吧?”
“要死也不会让你们在这里出事的!”半晌,卡佩伯爵终于丢下这么一句“承诺”,让自己的执事扶着离开了庄园。
兰泽母子就这样在卡佩庄园住了下来。
这栋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