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前问木沙:“这个月怎么有29号呀?”
木沙走进去,站在他身边,回道:“今年是闰年啊,你不知道吗?”见电脑停留在购票网页,奇怪地问:“怎么又要买票啊,又有人要来啊?”
“可不是嘛。三舅家的表弟要过来。”
木沙一下子来了气,刚刚送走一个舅舅,一口气还没有缓过来,怎么又要来人?她气冲冲地出去,又想起了什么:“你刚刚走的舅舅是哪个?不会就是三舅吧。”
“啊。”吴前滑动鼠标,随口应道。
“有没有搞错呦,刚送走老子,儿子又要来。”木沙忍不住骂了两句,心想:好心好意地给他衣服兜里装了五百块钱,莫非就以为我们是大款了,可依靠了?
车子也不会骑,普通话也不好,什么也不会,来就来了,连套换洗衣服也没带。
吴前看不下去,只得临时在一个做网店的店里给他买了一套衣裳。
就是这样穷,到了也还是掏出两百块,是给孩子。他们自然不肯要。
饭桌上聊起,他问木沙是哪里人。
还是搞不懂河北和湖北的区别。
“结婚四五年,孩子都这么大了,却连丈母娘都没见过。我又老又丑又没钱,木沙大概觉得我在她家人面前拿不出手。”吴前不无感慨地。
一语中的,木沙只得默不作声。其实,拿不出手的岂止吴前呢,自己混成这个样子,别回去,就是打个电话也无从起。
“那有什么呢?想回去就回去。能花多少钱?钱这东西又算什么?”
木沙听了,轻声嘀咕一句:“那你不远千里跑出来,不也是为了钱吗?”
他便无话可了。
彼时,吴前的厂里也是一团糟,他三叔家也是前两才找的新工作。本来人人自危,顾不上他。
他年纪大,言语不通,也没有在外面工作的经验,主管训斥几句,他一气之下就要回去。
木沙和吴前商量,给他点钱吧,就当他们出钱,让他出来玩一趟。吴前给一千,当时木沙就急了,家里拢共就几千块。暑假过后,要沙木上托班,两个孩子一上学,六七千就没了。于是,吴前的慷慨打了对折。
这倒好,花千把块钱把他打发走了,他儿子又要来。想自己的父母,除了回寄户口时给的三百块,至今一分孝心也没收到。倒是这些人……
木沙越想越气,摔了锅碗,甩出一句“爱吃不吃”,就站在一边生闷气。
吴前走出来,嚷道:“谁又惹着你啦?弄得好像人家欠你多少似的。这年头谁管谁啊,各过各的日子而已。”
“是啊,欠我什么了,反正花的都是你的钱,我一分钱没挣过,会欠我什么?”
吴前不话。
还是气,木沙摔了门去隔壁看书,什么都看不进去。不管怎样,做饭是她的义务,吴前劳累一,总不能还让他做饭吧。
木沙走回来,见吴前已经在拌凉菜了,就开始洗白菜。胸中的恶气还没消散,发泄出来,菜都快被她揉烂了。
木沙想起前两还告诫自己,要不辩荣辱,不计得失,现在一下子就这样火冒三丈,觉得很不应该。而且人家来,也不一定会带来多少麻烦,可一想到要没完没霖面对这许多话都不上几句的亲戚,她就烦得不得了。于是从牙关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懒得管你,反正我们早晚是要离婚的。”
“那我有什么错嘛?又不是我叫他们来的。他们要来,我总不能,你不要来。”
“我知道你没有错,就是因为你没有错,我才气,走也走不开,摆脱也摆脱不了。”
“算了,别烦了。你以为我就不烦嘛,厂里厂里不顺,回家还要看你的脸色。可烦有什么用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还是祸躲不过?我就不明白,难道他们就看不出我们的日子有多难吗?我妈妈眼睛瞎了,都不告诉我一声。打个电话,也在外面日子难,让我们不要记挂他们。我三姐,借了那么一千块,不就借那么一千块吗,打一次电话提一次,最后还是还了。我们都不想给别人惹麻烦,怎么你家事儿这么多呢?”
见吴前不话,木沙又咄咄逼壤:“那来就来嘛,买票就来了呗。”
“可不是买票就来了呗!”
“那还打什么电话,让你买什么票?这么大个人,没人买票没人接就出不了门了?”
“你以为谁都像你?”
好吧,木沙为自己抱屈抱完了,开始想他们了——一幅大山里灰扑扑、木讷讷的人群像浮现在眼前。
她也知道他们无可奈何。
生气什么也改变不了,唯一改变的是,那晚的饭由吴前做了。
一边吃饭一边看《五鼠闹东京》。里面二鼠韩彰向五鼠白玉堂介绍赛花时:“这、是、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吴前笑着对木沙:“你妈也是未过门的媳妇。”
木沙想:“我们不是领了结婚证的吗?”
不料他接着:“因为没有门可以过,没有家门。”
木沙突然有些哽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吴前。
她用筷子轻轻敲了吴前的手背一下:“老吴,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他妈的太可怜了。”
“我有什么好可怜的?”
“有火无处发,有苦无处诉。明明是棵草,却要像大树一样让人依靠。”
“没什么可怜的哈。”吴前这样,木沙却明明看到他脸上黯然的神色。
洗完碗,木沙去隔壁看书。又不禁想起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