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儿哭过了。”
“每次郎君来,姐儿都会哭一场,有啥可稀罕的。”
“这回不一样,眼睛都肿了。”
听到身后几个小女孩的议论,刘禹的脸都绿了,没想到自己这个郎君,留给她们的就是这等印象,说得好像他一直在欺负人家,其实自己是被动的好不好。
同样听不下去的还有雉奴,她在马上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那几个鬼头鬼脸的小丫头一眼,吓得她们赶紧住了嘴,不过这种程度的威慑显然已经司空见惯了,过了一会儿,身后又响起了细碎的嘀咕声,她们只是将音量放得低了些而已。
嘴长在人家身上,刘禹当然不会为这种事去发脾气,再说了,人家也没有说错,他都已经快忘了,上次雉奴笑的时候。在侧面偷偷打量了一下,果然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任是谁看了都会栽在自己身上,得,跳进渤海也洗不清了。
回城的时候,两人没有再同骑一匹马,刘禹的马儿是后头的一个丫头让出来的,马身矮小,就像一头大狗,他赶着大狗快走几步,与雉奴并行,后者看了他一眼,滑稽的模样引得她嘴角微微一咧,只不过那个笑容还没有扯出来就消失了。
“过来之前,我已经去信李相,他们不会回师,而是会朝东打,进军襄阳府。”刘禹并不是来逗她笑的,此言一出,雉奴顿显惊愕之色。
显然,这个结果将会导致京东腹背受敌,元人一旦占据了徐州,直上京东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因为她们这里才是对大都最有威胁的,所以他才会来带自己走?雉奴思索片刻,仍是不出所料地摇摇头。
“你走吧,我会带人死守济南城,拖住鞑子,能撑多久是多久。”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来。”告诉这个结果时,刘禹就已经猜到了她的反应,一听之下果然没有任何意外:“我没有同你说笑,我不仅欠他的,还欠你的,你说说能这么一走了之吗?”
雉奴回答不出,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迷惘,前路明显不通了,或许这种结局对自己是最好的,不用再去想那些恼人的事情,此刻她的内心是什么样的感受,刘禹能猜出一二,他不是什么感情问题专家,更没有当一个心灵导师的天赋,面对这种问题少女,基本上也只有束手无策。
“这里又不是建康,没了援兵,鞑子迟早会破城,你留下来做什么?”
眼见她有些急了,刘禹拖过她的手,斜过身去,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跟了我那么久,难道不知道?在床上我可能打不过你,但是在战场上,十个雉姐儿也不是个。”
雉奴还当他有什么锦囊妙计,一本正经地准备倾听,没想到却是这么一番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半天,等到反应过来,对方早已经放开她,赶着大狗跑到前面去了。一付逃避追杀的死样儿,时不时还回过头看一眼,让她忍了很辛苦的笑意终于浮现眼中,脸上更是少有的绯红一片,让那几个小鬼头直呼不解。
回到总管府,得到消息的齐宝柱早已带着属下等了多时,虽然不是直属上官,可是楚州城下,他们看着这个年青人就站在李相公的身边,几乎所有的编遣工作都是出自他的授意,在这些将样的心目中,自然就等同于李相亲信一般的存在,而他突然现身城中,必然会负有某种使命。
看着这些人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刘禹只说了一句话,就将他们的幻想打破:“李相当是不会回师了,徐州此刻或许已经易手,我等只能靠自己。”
进了总管府大堂的刘禹又恢复颐指气使的重臣风范,面色微红的雉奴跟在他后边,同她一样,刘禹也没有打算去坐上那个大案,他让人搬来大桌,摆上了一张包括了大半个北华夏的地形图。
“齐指挥。”被他点到的齐宝柱赶紧称是,刘禹的眼光在他们的身上掠过:“还有你等,或许会说,怎么靠自己?就凭这两三万人,要独自对抗三十万以上的鞑子,怎么着都是个死,对不对。”
没有敢说‘对’,但也没有人否认,就连雉奴都心怀忐忑,搞不懂他这么说的用意所在,只是后者一看到那种充满了自信的表情,忍不住就想到了过往的那些经历,建康城里、比此时更为严峻的大都城里,都曾是这般自信,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才能在不知不觉中俘获了少女的芳心吧。
“你们错了,错在忘了,你们所拥有的,远远不只这些。”刘禹指着京东路的范围说道:“这里是元人治下的山东道,亦是我大宋的京东路,百姓是否心向大宋,本官不得而知,但他们是否甘愿在鞑子的铁蹄下挣扎求生?你们应该比本官更了解。”
“举事之前,本官同你们约定的信号是‘星火燎原’,可是今日所见,既无星火,更不曾燎原,你们所做的,只不过将元人的旗帜拔下来,换了一面上去,抓了几个狗官而已,对于百姓,你们与元人有什么不同?”
刘禹的声音陡然放大,在大堂上发出阵阵回响:“嗯?谁能回答,你们与元人有何不同?”
堂上的每个人都在思考他的问题,是啊,除了换了个名称,这济南城与元人在的时候并无不同之处,商人照常开铺子、小民照常做工、农家照常等着开春备耕、大户照常等着租田收税,如果元人打回来,他们再回到之前的状态下,连适应的过程都用不着,这本来就是百姓最正常的心理,或许他们还会怪这些人多事,让城中又经历了一次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