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将军。”卫准低声道,“心悦琰王么?”
云琅手里拿着个刚剥好栗子仁,忘了放下,搁在嘴里自己慢慢吃了。
他静了一刻,回过神,失笑:“大人怎么忽然问这个?”
“此事始末,将军说不很重要。”
卫准端着那盏茶,抿了一口,搁在一旁:“时隔多年,将军大抵也忘了,这话本不是下官问的。”
云琅空攥着拳,坐了半晌,轻按了下胸口,将未剥完的栗子搁在一旁。
“那时琰王尚未袭爵,以世子之身,在宫外跪求,原本无权面见先帝。”
卫准低声道:“是云将军替他出头,只身闯宫――”
“我就住在宫里,从后头冲出来罢了,什么闯宫。”
云琅失笑:“也不是替他出头,是我自己想要个说法。”
卫准并不反驳,静了一刻,又道:“那时先帝问将军,是不是不要命了。”
云琅自觉那时候太过犯浑,不很听得下去,掩面犯愁:“别说了。”
卫准不再牵动他心神,收住话头,缓缓喝净了那盏茶。
云琅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
那时候……萧朔来得其实不巧。
他那道旧伤刚不知第几次堪堪封口,结了血痂,被结结实实绑在了榻上。
云少将军躺在榻上犯浑,不给解开就自震心脉,把守着的公公吓破了胆,颤巍巍解了绑绳。
云琅一路闯进文德殿,已站都站不住,一头撞进先帝怀里,人便昏昏沉沉软在了地上。
先帝气得要命,将他按在御榻上,一面传太医,一面问他是不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云琅被几个重臣七手八脚慌乱按着,死命地挣:“不要了!”
云少将军马上征战练出的身手,几个文臣都只知道寒窗苦读,又不常做这等差事,纵然云琅伤得重,也根本按不住。
云琅死咬着牙关,冥顽着犯浑:“端王府那么多条命!你们都不赔,还逼他认!放开!我自去赔给他……”
先帝抬手想打,颤得落不下去,颓然立了半晌,竟一阵头晕,向后倒下去。
云琅吓慌了神,慌乱撑起来,不挣了。
“不干你的事,是旁人……”
先帝被仓促扶住,阖眼缓了一阵,由内侍搀着坐在榻边,摸了摸云琅的头:“别怕。”
云琅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定定看着先帝,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朕也知道。”
先帝静了良久,揽着云琅肩背,低声道:“可朕来不及了,你明白吗?”
云琅垂着头,胸口起伏几次,别过头慢慢坐回去。
“其余几个皇子……没有堪造就的。”
先帝低声说着,不知是说给云琅,还是说给自己:“朕原以为,他们兄弟两个一文一武,一个守着朝堂,一个威慑边疆……”
“有忠臣良将,有伉俪偕老,有两个成器的儿子,有朕的小白老虎。”
先帝笑了笑:“朕原以为,朕是这天下最好运的人。”
云琅说不出话,太医匆匆赶过来,要替他处理胸口伤势,却扳了几次也没能扳动。
云琅手指冰冷,僵得掰不开,死死攥着先帝龙袍的衣袖。
“你受蔡补之教诲,是他最得意的学生,该明白如今情形。如今忠臣不再,良将折戟。这场党争的遗害不会到此为止,若是朕再处置了他……”
先帝静了片刻,敛去眼底血色,低声道:“朕如今,竟无路可选。”
云琅僵坐良久,抬手慢慢替先帝拭了脸上水色,低声道:“皇爷爷。”
“优柔寡断,为君大忌。”
先帝摸摸他的脑袋,缓声道:“皇爷爷知错了,可如今已来不及……江山社稷,不能无人托付。”
“如今四境强敌环伺,内外不安。新君如果暗弱无能,朝中定然生乱,苦的是黎民百姓。”
先帝看着他:“你是朕的云麾将军,这些你也该能懂的。”
“我知道……”
云琅咬紧了下唇,坐了半晌,终于低声道:“皇爷爷别生气,我不去暗杀六王爷了。”
先帝哑然,摸了摸他的脑袋,替太医让出些位置:“你心悦端王家的孩子,是不是?”
“不悦。”云琅闷闷不乐低声,“他这两年都不理我,还老训我。”
“不是这个心悦……罢了。”
先帝哑然:“但凡你早开窍些,朕也不会拖到现在……终归耽误了你们两个。”
云琅怔了怔,皱起眉抬头:“什么?”
“朕原以为,纵然一时不挑破,等你慢慢想透了,懂了人事再明白过来,也没什么关系。”
先帝轻叹:“总归还有的是时间,朕的小老虎会立下本朝最显赫的战功,做最年轻的一品军侯……再带着全副家当,憨头憨脑地往人家府里送,硬要挤进人家别人的家庙里头。”
“朕都替你准备好了,若是朕那个木头孙子敢犯别扭,就把你们两个捆在一块儿关进屋里,自己去想办法。”
先帝苦笑一声:“如今竟都成空了。”
云琅整日里忙着打仗闯祸上房顶,从没想过这些,怔怔坐着,胸口忽然死命揪着一疼。
他从没有过这等感触,哪怕在醉仙楼被萧小王爷拎着教训,在端王府被幕僚客客气气送出府门,也无非难受那一阵便过去了。
云少将军生来心宽,从不记这种不高兴的事,转头便不知抛在哪儿,自去找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