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看她说得严肃,沉思半晌道:“此乃用人不当也,新上司亦有大过。”
黛玉道:“依我看,新上司之过更甚。因为他在大战之前居然没确认担任要职的下属心里怎么想的——觉得少将军莽撞、信不过。此将非但不该派去侧应,甚至不该派上战场。”目光灼灼看着湘云。
湘云茫然:“姐姐一直看我作甚。我以为姐姐言之有理。”
黛玉低叹,与赵茵娘互视无奈。湘云望向茵娘求解释。茵娘道:“史大妹妹没觉得这段故事耳熟么?”
“请赵姐姐指教。”
黛玉摇头道:“可知你家里连这个都没告诉过你。”
茵娘道:“大概是觉得女孩儿不需要知道吧。”
“凭什么不需要知道?”
史湘云心中起疑:“二位姐姐,究竟何意?”
林黛玉看着她道:“那位少将军,便是你父亲。”
湘云瞬间如中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邢岫烟等人本来旁听,闻言亦大惊。李纹道:“二位如何得知的?”
黛玉努努嘴:“茵娘姐姐说吧。”意思是你掰扯借口的能耐高些。
茵娘张口就来:“荣国公身边有位老亲兵,被这府里的大老爷给气跑了,流落在江南。贾知府得知后时常接济。就是他告诉的。”
湘云眼圈子已红了。强撑着起身向老太太告假,说自己身子不爽利,离座回房。李绮平素与她交好,跟了过去。
赵茵娘也起身要跟着。忠顺王府带来了两个丫鬟两个嬷嬷,一位丫鬟小跑上前低声道:“赵二姑娘,你就撂下我们姑娘啊。”
茵娘微笑道:“这府里的老太太、太太们想不出有水平的阴招。要留神的是从明儿开始的正经酒宴,什么南安太妃、平原侯夫人。到时候我可回去了,让阿玉自己对付。”摆摆手,脚底加快、十来步便与李绮并肩。
回到屋中,史湘云扑上被褥大哭。丫鬟翠缕路上好悬没跟上她,忙问姑娘怎么了。赵茵娘环顾一眼,让翠缕领着屋中另一个小丫鬟出去,自己和李绮坐在炕沿上。
许久,史湘云一咕噜爬起来:“赵姐姐!你是不是曾扮作男装。”
茵娘挑起眉头:“是。”
“帮我扮作男人!”湘云道,“我要去从军。”
赵茵娘抬手就敲了她个脑门响:“从你个棒槌!你从军去能做什么?”
史湘云咬牙流泪:“林姐姐所言没错。虽说那员战将担了罪名,我父亲祖父之过只大不小。圣上也好、别的将军也好,谁不清楚里头的门道?难怪我两个叔叔再没上过战场。我史家的威名自此堕了。”
赵茵娘诧然,打量她两眼:“你……竟然有这般志气?”湘云抹着泪点头。
李绮急了:“赵姐姐说什么呢!快别让她胡思乱想。”
茵娘摇头:“若跟愣头青似的,穿上男装就跑——说句不好听的,难怪人家会觉得令尊大人莽撞。连弓箭都拿不动,遑论刀枪。”
湘云道:“我去找元春姐姐!”
茵娘想了想,问道:“你家里还有兵书么?”
“有!”
“叔父婶娘会限制不许你读么?”
湘云登时哑巴了。
看了她半日,赵茵娘悠然道:“你两个叔父没上过战场,并非因为受到父亲兄长的牵连,只是因为他们自己不想打仗而已。终究打仗是会死人的。这一节,史大妹妹多想了。”史湘云垂头不则声。“如今只有三处在打仗,辽东、琼州和东瀛。辽东气冷,琼州气瘴、东瀛不方便送你过去。”
李绮拉了拉茵娘的衣襟:“赵姐姐!”
茵娘置之不理。“想从军,先练身手。哪家都没有闲人手专门保护你。身为女子,天生比男子力气弱。你只能打当军师幕僚的主意。故此需要通读兵书、兼熟悉地形水势。”
李绮又喊:“赵姐姐!”
茵娘转头轻叹:“李妹妹,咱们俩都不是她,难以理解她的心情。若是史大妹妹想要洗刷父亲祖父留下的污点,你我无权拦阻。八千多条人命沉重如山。”
“可她都定下人家了!”
赵茵娘眨眨眼:“哪家?该不会还是原来那家吧。”望回史湘云,她已满脸通红。
李绮噗嗤一笑,道:“史大姑爷如今已跟着小蔷大爷去了辽东。他立下战功也是一样的。”
赵茵娘皱眉:“还是卫若兰?元春姐姐不是写了信回来么?此人不大靠谱。”
李绮僵了一僵,觑湘云一眼;湘云低低垂头,看不出神色。李绮身子探离炕上远些,低声道:“史家侯爷说,他们好生查问过了,卫大爷极好、与湘云姐姐极般配。”
茵娘摇头。卫若兰之父跟了端王多年,他却背着老子投靠二皇子,还写信给姐姐卫氏、帮二皇子套姐夫马尞的消息。对待亲人,底线比正常人略低。“既如此,云妹妹还是去一趟辽东的好。见见卫若兰,你才知道他究竟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李绮脱口而出:“他可会觉得云姐姐不安分?”
赵茵娘嗤道:“那就多谢他不娶之恩。史大妹妹念头虽幼稚,却肯认下父亲祖父之过、愿意承担责任、惦记家族的威名。比什么混吃等死的保龄侯忠靖侯强出去十二分。竟不知哪个更配姓史。”
“老太太不会答应的。”
“当然不会告诉她啊。”茵娘理直气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