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的雨势将天与地染成了一片阴沉的青灰色。曹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冒雨站在当阳城头,沉着地指挥着一干民夫搬运石木。掐指算来华容一战已过去了一个多月,可执拗的雨天却是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曹操帐下的军士多为北方人士耐得住酷寒但受不住湿气。湿漉漉的环境不仅让诸多曹兵怨声载道,还令伤员的伤口感染化脓由此平添了不少伤亡。
好在大雨在打击曹军士气的同时,也在阻碍着刘备攻城。原来当阳城毗邻临漳河,四周河网密布,一连十多天的大雨让城外地势低洼之处积水达到了一尺之深。待到前日再也忍受不了泥水没腿的刘备终于下令全军后撤了十里。曹操见状当即一面派出亲信之士与南下驰援的曹仁部取得联系,一面抓紧时间驱使城内百姓充当民夫加固城池。
话说那日曹操自华容遁逃入当阳之时身边仅余包括许褚、曹休、曹纯、曹洪、刘晔、杨修等亲军三千多人。如今就算加上当阳原有的驻军以及临时征召的青壮也就一万多人的规模。与此同时围城的刘备部或许没有对外宣称的十万之众,但十倍于当阳的兵力多少还是有的。所以就算刘备暂时退到了十里之外,曹操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突出重围。只能继续固守城池等待援军到来。不过令曹操甚感欣慰的是,夏侯渊已经在北面的长坂坡扎下营寨与当阳城互成犄角之势,而曹仁据闻也已经南下逼近章乡。
且就在曹操暗自盘算着在与曹仁取得联系后要怎样发起反击之时,就见负责修城的刘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急匆匆地赶来报告道,“丞相,木石不够也。”
曹操听罢刘晔所言,眯起一双丹凤眼朝城内打量了一圈,最终抬手指向了东边一处颇有规模的院舍,“那是何处?”
跟在曹操身后当阳令赶紧作答道,“回丞相。此乃临漳宫。”
“拆了!”曹操不假思索地道出了自己的决断。
耳听曹丞相要拆临漳宫。当阳令和在场的当阳本地民夫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摆子。要知道这临漳宫乃是为了祭祀临漳河神所设。拆除宫舍势必会得罪河神。一想到得罪河神的后果,饶是当阳令早已久闻曹操的凶名,这会儿还是硬着头皮颤巍巍地出面劝阻道。“丞相明鉴,临漳宫乃供奉河神之所,若拆毁此宫,恐触怒神灵!”
“河神?”曹操不置可否地抬头看了看阴雨连绵的天空。河神是水神。也是雨神,可自打华容之战起雨却总是在同他曹孟德做对。更何况檑木炮石用完了拆房抵用本是守城战中极为常规的做法。现在还只是拆庙。待到战事吃紧之时,便是民宅官衙也得照拆不误。眼瞅着当阳官民如此不知趣,曹操当即冷笑一声傲然道,“孤今日便要借河神宫殿一用!”
眼见面前这位曹丞相竟连神灵也不放在眼里。城楼上的民夫那是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至于当阳令本人更是缩起了脖子不敢再多说一言。其实当阳的百姓哪里知晓,想当年曹操为筹军饷可是派出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将到处挖坟掘墓。他本人甚至还亲临发掘现场。指挥手下破棺裸尸。所以区区一介河神还真唬不住曹丞相。
随着曹操一声令下,许褚当即领着一队兵马赶赴临漳宫推墙拆柱。不多时只听一阵轰隆巨响。原本光鲜雄伟的临漳宫就此垮塌了下来,扬起好大一阵烟尘。然而此时城头众人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临漳宫上。因为巨响的源头并非临漳宫而是城外的临漳河。
在这一刻曾经滋养当阳的临漳河化身成了一条咆哮中的巨龙,带着宛如鳞片一般的波峰腾空而起,将两岸的树木、房舍、田地一并撕扯吞噬干净。眼看着河水无限地扩大范围,转息间便将当阳城包围成了一座孤岛,再联想到曹军前一刻拆庙筑城的举动,城头上的民夫顿时就炸开了锅。
“河…河神动怒也!”“快逃!神龙欲吞城也!”
噗嗤一声,血雾飞溅,一个跳起来叫嚣“河神动怒”的民夫被曹操一剑劈成了两截,“乱军心者,杀无赦!”
望着那颗在地上打转的头颅,先前还咋呼着想要跑路的民夫,呼啦一声通通趴在了地上。曹操却是无视脚畔瑟瑟发抖的人群,迈步踏过血水走到了女墙前。放眼城下曹操并没有瞧见传说中的河神,或是类似于神龙的神物,但是临漳河也绝不会突然肆虐如斯。恍惚间隔着层层雨幕曹操似乎看到了老对手刘备正在十里之外注视着他。
刘备与诸葛亮双双策马立于高地之上,远眺前方如汪洋孤舟般伫立于天地之间的当阳城。眼前这一幕景象对于刘备而言那是既熟悉又陌生。遥想五年之前刘备也曾像现在这般站在高高的山岗之上,与曹操和蔡吉并肩而立一同注视着下邳城被洪水吞没成为一片泽国。现如今三人早已分道扬镳,刘备更是与曹操成为了不死不休的死敌。想起历历在目的往事,深感物是人非的刘备忍不住自言自语着长吁一声道,“昔年孤与曹孟德、蔡安贞以水淹下邳之计将吕布逼上绝路。哪曾想才不过区区五载,孟德竟也会踏上此等不归之路。”
然而刘备的感慨却并没有打动他身旁的年轻人。在诸葛亮眼里曹操是意图篡汉的虎豹,蔡吉是妄图割据的豺狼,对付此二獠绝不能有丝毫的心慈手软。所以未等刘备话音落下,诸葛亮便已然毫不客气地拱手点评道,“曹操囚天子,杀忠良,落得今日下场。本不足为奇。”
刘备在抒发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