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源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有些尴尬,但显然他非常善于化解这样的尴尬。
他傻乎乎的哈哈大笑了几声,“看来傅末只能坐在末席了!——末席就末席吧,傅某这样的粗人,从来都不在乎什么座次。这不都是一些穷酸书生的臭讲究吗?”
站在萧珪身后的蓝庆元感觉自己遭受了冒犯,但片刻后他就明白了过来,傅清源是在拐着弯的骂萧珪——自己算老几?都还没有资格遭骂呢!
他悄悄的看了一下萧珪的脸色,发现他仍是那般的云淡风清,根本就是无动于衷。
倒是荆州大掌柜范子和有些听不下去了,冷冷道:“傅掌柜,身为一个连礼节都不懂的粗人,你很自豪是吗?”
“关你屁事!”傅清源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你算什么东西?”
范子和气得直瞪眼,刚要回骂,被他身边的邓如海用眼神制止了。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萧珪,发现萧珪正用冰冷而肃杀的眼神,盯着傅清源。
众人都顺着范子和的眼神,一同看向了萧珪。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降至了冰点。
所有人都不再出声了,正准备入座的傅清源,也呆呆的愣住。
只有从过军的宁涛,暗自眉梢一挑……这是,杀气!!
——好强的杀气!
——奇怪,萧珪的身上,怎会有如此浓烈而霸道的杀气?!
“坐下。闭嘴。”
四个字,冷冰冰的从萧珪的牙缝里,蹦了出来。
傅清源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扑通一声就坐了下去。与他同来的凌大富连忙缩起脖子,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傅清源的旁边去。
萧珪挪开了他的眼神,对着众人微然一笑,说道:“各路分号大掌柜,都已到齐了。王仆,去把在外忙碌的帅东家唤来。我们,马上就要开会了。”
王仆应了一喏,走了出去。
那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杀气,就此散去。好多人暗暗的吁了一口气,心中稍觉安稳。
片刻后,帅灵韵来了。
参拜过萧珪之后,她坐到了给她预留的首席之上。
卫春白暗暗的瞪了帅灵韵两眼,侧过身子拿后脑勺对着萧珪,只顾低头摆弄茶碗,一副对谁都是不屑一顾的姿态。
受了一场惊吓的傅清源现在回过了神来,感觉自己刚才好像特别的没有面子,现在感觉很是郁闷和气愤。他自顾捏着一个拳头,气鼓鼓的斜眼瞪着萧珪,就像是萧珪借了他几千万钱,一直拖欠不还似的。
王仆关上大门,所有闲杂之人退了出去。蓝庆元坐在了萧珪的右侧身后,执笔记录,今日到场各位的重要言行。
开元二十二年的元宝商会年终会议,终于开始了。
萧珪先站起了身来,对着在场的众多大掌柜叉手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关起门来,便是自家人说自家话。萧某也一向不喜客套。因此,直入正题。”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堂中,站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执笔记事的蓝庆元静静的看着萧珪,眼神之中充满了神往与敬畏。他心想倘若叫我站到那里去,光是面对那么多人的视线,我就已经两股战战惶恐不安了。萧先生却是泰然自若,满副潇洒……他好像,比我还要年轻几岁啊!
这时,萧珪说道:“众所周知,今年商会发生了许多事情,所有分号都受殃及。大家都过得很不顺当,很不容易。萧某在此谢过诸位一年来的辛劳勤谨,和对商会的大力帮持与卓越贡献。”
说罢,萧珪对着在场诸位,叉手施礼。
众人一一还礼。
萧珪说道:“今日所议的第一件事情,也是商会面临的当务之急,想必诸位来此之前也都心中有数。 那就是,我们元宝商会资助朝廷,修筑洛水防洪大堤一事。”
萧珪话音未落,傅清源立刻大叫起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满堂惊哗。
众人全都扭头,看向了这个鲁莽的家伙。
萧珪说道:“傅掌柜,这是商会大掌柜议事,不是市井泼皮当街殴斗。请注意你的言辞。”
傅清源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叉手施了一礼,“大东家恕罪。傅某常年在边境榷场里忙活,与那些粗鲁的军汉和胡人蛮子处得久了,不小心养出了这些坏毛病。我言语失当,我向大东家赔罪,也向其他大掌柜赔罪——但我说的话,却是正理。眼下幽州分号连吃饭都是困难,当真是再也拿不出钱来,资助朝廷修什么防洪大堤了。”
这番话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只不过他们没有站起身来正式发表意见,只是发出了一声低声的嘟嚷——
“是啊,我们现在也特别困难。”
“今年过得太不容易了,生意难做啊!”
“捐出四十亿来,帮别人修几道河堤。这意义何在呢?”
傅清源仿佛有点得意,他对着萧珪扬眉撇嘴,“大东家,你都听到了?这就是人心所向。”
萧珪淡然一笑,“如果一群人交头结耳、低声嗡嗡就算人心所向,那这个世界早被蚊子和苍蝇给征服了。”
喧闹声立刻静止。
好多人的脸皮一阵抽搐,傅清源咧了咧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蓝庆元眉飞色舞激动不已,连忙挥笔把萧珪这一句话给记了下来。
萧珪的眼神,平静而威严的在每个人的脸上扫了过去,说道:“从现在起,我们立一个规矩。谁要说话,先要站起身来。”
傅清源立刻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