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julia办公室离开之后,a有点恍惚。她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匪夷所思。明明决定好要接受这个offer的,临到头却因为一个梦境中的意象变了主意,拒绝了。
理智和精明的考量似乎又回来了。她感到一丝悔意,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一个绝佳的发展机会,就像错过阿里巴巴的原始股一般。她坐在座位上,略略抬起身子,看向julia办公室那扇门,那扇曾为她打开,此时却紧紧关闭的门,顿时体会到“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滋味。
她心想,要不要像julia那样,走一步悔棋?厚着脸皮,推开那扇门,走到julia面前对她说,她刚才讲错话,现在神经搭对了,她其实很愿意接受这个诱人的合伙人offer。
心里这样做着戏,屁股却一动不动。完美阐释了什么叫做“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她之所以会生出一丝后悔和纠结,是因为这个offer确实太诱人。从一年级律师干到合伙人,这是智诚对每一届信任所设计的职业路线,也是智诚定义下的判断一个律师是否在职业上取得成功,成功出师,成为独立面对市场和客户,以分成模式与律所共同生存、共谋发展的合伙人律师的标准。
她的纠结在于,主动放弃了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其实也是达到了这个合格和成功标准的、具备合伙人潜质的机会,放弃了智诚认证的合伙人身份和头衔,放弃了幻想中的来自julia的栽培和扶持,以及将自己的头像、中英文姓名、及职业领域和成就挂在官方中英文网站、以合伙人身份独立展业的巨大机会和可能性。
如今她只能以六年级律师的身份从智诚退出。人们看不到她拥有的这些唾手可得的机会和可能性,她会被认为是大多数升不到合伙人、又健康透支,无奈去公司和其他所谋求生存的失败者和淘汰者而已。
想到这里,她觉得失落多了一分,似乎自己真的成了律所的失败者一般。
可是她转念一想,何必用已经要离开的环境中的定义和标准再去削弱自己。在公司谋得一份法律部门的职位,从乙方做到甲方,换个角度、换个思路、换个环境和身份继续从事法律业务,对很多人而言,就像是晋升合伙人之前的前奏曲一般。
对客户公司业务和法务部的要求和流程更为了解,这是继续待在律所里面没有机会获得的经验和知识,也是对合伙人而言多多益善的知识和经验。
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不一定是直线,有可能是曲线。
这样想以后,她那本就不多的失落和遗憾很快被抛之脑后。之前她准备接受这个offer,心里却怀着很多忐忑不安和犹疑顾忌;此刻拒绝了,反而觉得身心舒泰,轻松许多。
拒绝这个诱人的offer的那一刻,她听从了直觉的指引,下意识的做出了这个选择。
虽然只是一个梦而已,并且自己在解释这个梦境的时候可能也存在认知上的偏差。但那一刻,她就是做了那样的决定,并且直到此刻都坚持令它生效。也许梦只是大脑的一个象征性画面,潜意识中她早已经做了对自己而言最有利、最明智的决定。
想起以往的种种酸甜苦辣,她不禁感慨万千。那些受过的苦,流过的泪,藏在的委屈和掩住的愤怒和伤心,此时仿佛都不那么强烈了;反而是那些美好的、令人触怀和动容的东西,更多的涌现了出来。
六年的时光,她由一名法学生蜕变成可以独立承担大型项目运作和方案设计、带领团队完成任务、具备合伙人潜质的涉外非诉律师。她将热爱变成了可以为谋生,并为他人提供帮助和服务的职业;她将学到的法律知识,从书本上、法典中一句句条文,变成了可以为客户排除巨额损失、规避巨大风险、达成企业重大战略部署和转型的服务和力量。
而她,也从幻想着灿烂星空的天真姑娘,成长为沉着、稳重、优雅、明媚、大气的涉外商事非诉律师,在陆家嘴,为无数的国内外企业保驾护航,在中国法律和涉外法律的框架内扬帆起航,安全着陆。
诚然,事情不可能只有一面。在她看来,智诚、julia的团队,甚至她所从事的这个细分领域本身,都有好与不好两个面向。她承受那些坏的,当然也领略了那些好的。不管经历过什么样的不愉快,也不管被激起过怎样的愤怒情绪,一想到要离开,一切仿佛都不重要了,一切都值得原谅。
环顾四周,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好与不好的部分。人类普遍喜欢好的排斥坏的,a自己也不例外。但是她决心将好的和坏的照单全收,不去分割,也不批判。照单全收,忍下不好的,将自己的注意力和关注点放在那些美好的东西上。
离开智诚,或许有对julia的不满。但此时想来,更多的却是对职业发展空间的一种探索,对自己职业赛道的一种调整,是一种瓜熟蒂落、寻求自己独立职业道路的一种探索和拒绝。
人不是一定要追随某个人的脚步。有人带当然很好。无法同行的时候,免不了要独自上路,开始一段未知而令人期待的旅程。
人也不是一定要守着一种经验去生活。经验奔溃固然令人抓狂和不能接受,但奔溃的同时,也意味着突破的可能。
就像她之前一直觉得,只要努力就能达成某种结果。但这半年来似万花筒般令人缭乱的人际关系和情势变化,令她这个经验奔溃了,却也令她对julia生出了新的观察和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