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这都是父亲糊涂,移花接木犯了罪!你不要责怪你阿姊!为父日夜良心难安,如今你回来就好了,你所失去的,我们会加倍补偿你……”
许是愧疚,这般历经世事的中年男子,蓄积的泪一下涌出,整张脸,像一个皮皱了的瓜饱受雨打,盘坐做在茵毯上的姿势差点要变成跪地。
天下都是子女跟父亲忏悔,父亲对子女忏悔,倒是第一次见。
商音饶是眼泪倒流,吸了下鼻翼一番妆容未湿,冷漠问:“那我阿娘去世了,又算怎么一回事?您将她的灵位,放入王家宗祠了吗?”
与其说是询问,更不如说是质问。
这话问得王遇呼吸一滞,否定的答案在他脸上暴露无遗,好半晌才解释说:“兄长遇害,女儿遇害,对你娘来说是何等打击,她才忧伤而终。那时的雍王为了取消婚事,执意要查出你的存在,揪出王家欺瞒顶替的事实,父亲也是逼不得已才抹去你娘在王家的存在呀!”
“现在父亲如愿了,阿姊是他的良娣,将来太子一继位,您就是外戚大臣。”商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情绪说出这样一句冷不丁的话,讽刺至极。
王遇少不得要安慰:“孩子啊,若当年你在,又如何会轮到你阿姊。你要知道,那也是无奈之举,莫要以为父亲偏心,大错已铸,你与歆儿如今也无法各归各位,父亲今后也会为你张罗一位如愿的婆家,不比太子差。”
“是,儿明白了。”她挥袖在眼角一擦而过,失望的眼神,起身,恭敬行了大礼:“父亲大人,不肖女商音多年来未归家,让父母担忧了。”
扶起女儿的那双手,激动如筛糠,像是要将多年来的内疚从良心里筛出去。
繁星夜下,商音躺在乐坊的屋檐上,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星光落在她的眼睛里,就像是宝石落在清潭里那样的水亮。
屋里,王遇因为感谢胡乐师的恩德,话不明说,打着雇主的旗号送了一些礼物给乐坊。胡乐师连睡觉都乐得合不拢嘴,还认为这是商音在王越家捞来的油水呢!
“商音,从永兴坊回来,你就一句话都不说,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吉贝来到商音身边,坐在边上问。
因为小时候商音没有跟吉贝提过自己的家,所以吉贝一点也不知道商音跟王歆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王家那场移花接木的故事。
商音缓缓将视线从星空移到吉贝身上,微微一笑,拉着她的衣袍示意一起躺下来欣赏这美妙的星空。
“吉贝,马上就要到七月七日了,牛郎跟织女很快就要见面啦,他们是多么悲凉。”
“以前我也觉得这个故事很悲凉,到了如今,我却改变了之前的想法。”吉贝躺下来,目光漫无目的地送向天际,像是在怜望那缥缈银河间的牛郎织女,“因为那条银河,很多人都怪王母狠心,也批判冷血无情的天条,天上人间不相见,可这就是人仙殊途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世间大部分的悲剧,不是别人强加的,是自己选出来的。”
吉贝说了一串古怪又凄凉的实话,从前,她是不聊关于神谈鬼话的,如今第一次听到,商音扭过去看看吉贝,刚好看见那半张面具的侧脸,没有表情。
“所以,这就是束缚,人人都渴望自由,要逃开束缚,却不知早像小飞虫一样陷在蜘蛛网里了。唉……”
商音叹气地翻了个身,睡着了。
七月七,缀在九霄碧空上的月亮成了众生仰望的对象,正所谓,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乐坊的秋娘们可忙碌啦,就算赶不上玄宗时代的乞巧楼,自己还不能乐呵乐呵么!于是庭院前,花花绿绿的身影忙碌过后,鲜香瓜果摆了一道,清澈碗水摆了一道,绣针细线也摆了一道,通通都是拿来测心灵手巧的玩意。
商音扮好男装后走出来,瞅见擅筝的镜娘将手中银针朝碗水轻轻一捻,银针浮在水面,瞅着碗底的倒影欢呼起来:“我能捻出花朵的形状来了!商音,你快来捻一个!”
另一位爬在梯架子上的秋娘为捉不到蜘蛛急得蹿上跳下的,急得满头是汗:“商音,快叫吉贝来帮帮我,她身手好,就不信捉不了一盒‘喜蛛应巧’!”
……
“商音,你想挨金吾卫的板子呀!幕鼓声要响了,七夕可不是上元节,不解宵禁的!喂!要揭晚食啦!有巧果呢,斫饼吃不吃呀!”胡乐师对着门拐角的那一抹身影来不及地唤。
“胡师傅,我不吃了,记得要给我的草兔加节日餐喔!——”拉长的音调从乐坊门口折进来。
有一个地方总是宵禁之外!商音心里回答说。
自然是平康坊啦!
许久不见忘忧了,商音一进平康坊南曲,立马被纸醉金迷的气息团团围住,迎客的老鸨黄瓜涂嫩漆地拥上来,满是金钱的嘴脸招待:“哎呀,少郎君,今儿怎么没跟独孤郎君一起来呀!”
“闷得慌,忘忧呢,我找她听个曲儿。”商音贼溜溜,轻快吹出一口哨。
“呀,忘忧今有客人点名留沐呢,不方便见客。”
忘忧除了郑王还瞧得上别人?
商音正暗自惊奇,熟悉的fēng_liú豪言钻入耳内:“我独孤某出两倍的钱,快去为这位郎君把忘忧唤出来!”
言毕,一袋铜板沉沉地扔到老鸨手里,差点没砸跌了她。
老鸨见钱眼开,眼睛睁得比铜板还大,掂量下钱袋又笑眯眯地赔礼:“多少个夜晚与忘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