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问裴重熙并未答话,反倒是抬起头很认真地看了眼玄英,却又像是透过他,再看门后的苏凤棠一样。
许久过后裴重熙也没有要答话的意思。见此玄英挠了挠头,正打算推门回去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冷笑。
“谢罪?”闻言裴重熙大步走到门口,扬唇冷哂一声,“苏凤棠,就算当年旧案本王参与其中又如何。本王从不认为自己当年做错了什么。”
话音落下裴重熙身形随之一动。一脚将门踹了,冷睇眼站在窗旁的苏凤棠。面上又恢复了之前冷淡的模样,周身依然聚着怒意。
“裴中书。”
见裴重熙入内,苏凤棠随之挽唇一笑。转身往旁边的案几走去。敛衣坐下后,指了指面前的位置,示意裴重熙也一块入内。
原本幽天等人也想跟过来。可是他们看到裴重熙的眼神以后,当即止步原地,又顺着原路返回。
“想不到这么多年未见。再见时你已经是三省要员。”苏凤棠亲自斟了盏茶,推到裴重熙面前。挽唇轻笑一声,“要不要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
垂首扫量一眼,眼前冒着雾气的滚烫茶水。裴重熙唇际浮起笑意,也不避讳,径直捧起茶盏啜饮一口。神色里呷了几分赞赏。
“区区粗茶苦水。怎能比得上您府中的贡品珍茶。”
听出苏凤棠话里的讥讽之意。裴重熙容色未改。只是凤眸微掀,眼中掠过度量。
“本王没那么挑剔。苏凤棠,今日本王来寻你。只是想让你出手为阿妩解毒……”将最后一句说得极重,裴重熙挑眉看向苏凤棠。
闻言苏凤棠眼底滑过诧异。继而扬唇哂笑一声,“我想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可以救很多人,唯独你不能。想要我救大殿下也不是不行,除非你以死谢罪。”
将以死谢罪四字咬得极重。摆明了一副除非裴重熙身死,否则他苏凤棠绝不可能,出手相救桓儇的意思。
哂笑一声裴重熙手执茶盏,看向盏中琥珀色的茶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眸含深意地睇了对面的苏凤棠一眸。屈指用力握紧了杯盏,瓷器碎裂的声音逐渐传入耳中。
茶盏倏忽间崩裂成一地碎瓷。裴重熙指间夹了一片锋利碎瓷,直指苏凤棠喉头。空出来的一只手,拂袖扫开了桌上的瓷壶。
即使面对随时有可能丧命的危险,苏凤棠面上也没有惧意。反倒是勾唇冷笑,“裴中书,这是恼羞成怒打算杀了苏某?”
“本王不喜欢受人威胁。更不喜欢纠结于往日旧事当中。本王只问你救还是不救?”话止裴重熙手中的碎瓷又往前近了几寸。只要裴重熙稍稍用力,就可划破咽喉。
一旁的玄英见苏凤棠被制,想冲上来营救。可是幽天明显快他一步,直接带人制住了他和李若桃。
明明知道裴重熙已然怒到极致。可是苏凤棠仍旧是面无惧色,甚至挑衅似得看了眼裴重熙。
“以你一命,换大殿下一命。”苏凤棠舒眉轻笑一声,“这个买卖很划算,对不对。难不成以你对大殿下的情意,这点也做不到?”
知晓苏凤棠故意在激自己。裴重熙蓦地松手任由瓷片坠地,发出一声泠泠之音。自己则敛衣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你知道的。阿妩与我而言,意义非凡。可若是我死了,你以为她会放过你?”裴重熙抱臂往凭几上一靠,眉眼间露出几分得意。
他与桓儇之间的感情,绝非旁人想象中那么简单。若是要以他的命,来换桓儇的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按照他对桓儇的了解,事后必然回去查清此事。更何况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若他死了,他的阿妩该如何?
屋中陷入寂静。只能听见二人间的呼吸声。
“你和郑氏联手的时候。我也曾经这样求过你一回。可是当时你告诉我,说你无能为力。此事是陛下的主意。”
无能为力四字,似乎触动了裴重熙内心深处的回忆。只见他抬起头目露怅惘地看向眼前,燃烧着的一炉香。仿佛透过袅袅升起的香气,看见了许多年前跪在殿前少年时期的自己,是那样的孱弱不堪。
为何难过又为何愤怒呢?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和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抗衡,更没有力量去掀翻压在自己身上的命运。那时的他只能对所有听之任之,没办法阻止一切,更没办法保护他的阿妩。只能看着阿妩,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之后为了获得力量,他不惜与虎谋皮。为向成帝表示自己的忠心,甚至不惜将整个家族都推到成帝眼前,忍他宰割。更是愿意与郑氏同流合污,陷害一切能陷害的。
思及此处,他脑中忽然冒出成帝尚在时。郑氏家主第一眼瞧见他时所说的话。“什么裴氏的芝兰玉树,不过是陛下养得一条狗罢了。”当时成帝也在场,听得这话不怒反笑。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当即大笑三声。示意他过来,笑着问他。你是不是朕养得一条听话的狗。
他含笑答曰是,顺势汪了三声。话落的时候,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以此博君一乐,只为换来更大的权力。这样当然是有效果的,不过多数人都是十分不耻,他这样行径,背后非议鄙夷不少。一直到他逐渐掌权以后,那些人只能把话哑在喉中。
思绪至此戛然而止。裴重熙蓦地睁眸拨弄着腕上佛珠,眼中仍旧一片死寂。果然无论过了多久,都无法忘记那种因羽翼未丰,所以救不了所在乎的人,从而带来的撕心裂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