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窗外的风声让屋内的寒意更重。文人出身的荀凌道冻得自打哆嗦,而一旁的桓毓则蜷缩在地上。至于身上挨了几鞭的桓璘,此时寒气游走在他身上,面色越发苍白起来。唯有桓儇一人神色如常地望着他们。
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此刻神色渐浓,仿佛深渊下的寒潭一般,忘不记底。却又叫人不敢和她对视,生怕会被一眼看穿,从此堕入无间地狱中。
恍惚中桓璘忽然想起默啜对他说过的话。你那位皇姐,莫不是罗刹转世。每次我看到她那双眼睛的时候,都感觉看到了罗刹在里面对我笑。和这样的人当敌人实在是恐怖至极。
想到这里桓璘忍不住笑了起来。用罗刹二字形容桓儇实在是贴切,心如蛇蝎,笑如恶鬼。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成帝对于桓儇又爱又恨,这般手段和心机若是好好培养必然是一代明君,可偏偏是个女儿身。因为女儿身,还担着一个紫微式微,太阴长明的批命。
这是成帝恐惧的来源,也因此将桓儇遗弃。
“皇姐,我们不如做个交易吧?”桓璘咳嗽几声。面上勉强挤出个笑容来看着桓儇。
桓儇闻言挑眉看向他,将鞭子丢给一旁的狱卒,自己则回到椅子上坐下。她坐得端正,桓璘也被放下来跪坐在了地上,稍稍活动起筋骨来。
侍立在一旁的徐姑姑即刻让狱卒搬了张案几过来,又准备好笔墨纸砚。桓儇双手交叉搁在案上,抵在下巴处。凝望着面前的桓璘等他开口。
审时度势这四个字,桓璘还是知道的。刚才之所以和桓儇逞口舌之利,无非是不甘心就此落败而已。他想要再和桓儇斗一斗,万一他还能反败为胜呢?只是天不遂人愿,他还是输了。
“你想同本宫交易什么?”桓儇换了个姿势,一手仍旧抵在下颌处,一手则敲击着案几。似乎是很喜欢这个动作,桓儇神态惬意地眯着眸。以一副狩猎者的姿态望着已经落进陷阱中的桓璘。
虽然知道这样的交易不可能存在公平,但是桓璘还是想为自己的活命,争出一条路来。权力他是够不着了,但是至少得活着吧。就算不能活着,他也不想将莞筝牵连进来。
“我会替皇姐说服霍家,让霍家双手奉上家产。成帝留下的圣旨我也会交给你。”桓璘斟酌着把话在脑中轮了个遍,才小心说出。他恭敬地打量着面前的桓儇,“皇姐可以将圣旨自行毁坏,从此以后再无人可威胁到皇姐。至于皇姐想拿宗室开刀,我也可以站出来。”
条件很诱人。不过荀凌道却竖起了耳朵,他有点好奇桓儇为何那么在意那份圣旨。难道真的如同这二人此前所说,当年成帝并不是突染急病而亡,而是死于桓儇手中?
只是当年宗室几位亲王仗着身份要求三司亲自调查此事,结果是才成帝因为服用丹药多年,以至于体内毒素聚积过多,这才得了急病而亡。看样子当年事情,或许另有隐情。
当年这位大殿下又起了什么作用呢?
桓儇的目光如同凝在桓璘身上一样,似乎是在思考这个条件的可行性。右手摩挲着腕上的紫檀佛珠。
站在一旁的荀凌道惊异的发现,大殿下手上这串佛珠似乎和裴中书那串一模一样?忆及此前听过的只言片语,荀凌道皱眉。看来大殿下的确如同传闻中一般和裴中书关系匪浅。
“这笔交易似乎很划算。但是还不够。”桓儇移开目光冷冷道了句。
狩猎者与猎物的交易,怎么会和其他时候一样。猎物为活命而鼓足勇气同狩猎者交易,垂死挣扎。而狩猎者冷眼旁观,等着猎物自己降低条件。
“不够?那么皇姐想要什么。”桓璘做足了乖巧模样,沉声道:“只要弟弟有的,都可以送给皇姐。”
闻言桓儇倏忽笑了起来,眸中算计不掩,“本宫要你做刀,剖开宗室。”
要他做刀剖开宗室?桓璘面露无奈笑意,原来兜兜转转这么久,桓儇的心思还是在削藩身上。从忠武皇帝到成帝都想在此事上下手,然而却没一人能够做成。毕竟史官的口诛笔伐,是杀人不见血的武器。
“不要想着同本宫耍滑头。答应本宫的条件,或许可以留下霍莞筝一命。”桓儇清冷的声音,仿佛春日雪融时随谁而来的浮冰。
桓璘叹了口气。他想起来了成帝驾崩后没多久,这位皇姐以着同样的口吻在他们面前说,“诸位弟弟可要想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朝臣们常说做官要学会三思,思危、思退、思变,换做你们也是一样。本宫可不希望来日和你们几个兵戎相见。毕竟天家只有死,没有活。”
旧事引起的酸涩蔓延在心头,桓璘垂下首。颇为无奈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杂糅的讥意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在讥讽桓儇。
在旁边充当了许久看客的荀凌道已经看出来,这二人谁输谁赢。心中不禁感慨起来,若是当年登基的是大殿下,也许这个朝廷又是另一番光景。
“我答应皇姐,还望皇姐不要牵连莞筝。她虽然是有些跋扈,但是却没什么坏心眼。”桓璘深吸一口气从容地看向桓儇。在败绩中仍旧渴求一丝希望。
桓儇满意地颔首,将面上神色悉数敛去。毫无表情地望了眼蜷缩在角落的桓毓,还有一脸疲倦的桓璘。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这个位置哪有那么好。高不胜寒,又有几人是因喜寒才愿意攀登在高处。无非是为了活命......”
听得最后一句话桓璘眼中泛起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