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黑虎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引领着月牙河村的时尚风潮。穿着打扮是一方面,使的用的是一方面,单单是那千变万化的发型,就让村里人目瞪口呆了。
这一次,韩黑虎又理了个新发型回了月牙河,骑着崭新的“大链盒儿”自行车从村路上一过,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他那种头顶较短似烫非烫、后脑勺长发齐肩的发型,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雁尾式”。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雁尾式”开始招摇过市,一些小青年羡慕不已。可把家里的大人气坏了,训斥之声此起彼伏——
赵家孩子怯生生地表达着意愿:我要攒够钱,指定整一个像韩黑虎那样的发型。
“你要敢剪那样的脑袋,我就敢把你塞灶坑里燎没毛儿喽!”
钱家孩子反驳道:你们是老眼光啦,韩黑虎那叫时髦!
“还时髦?我看是湿毛儿!湿了呱唧的,像牛犊子舔的一样!”
孙家孩子实事求是地说:爸、妈,你们绝对是老脑筋啦!城里好多人都剪那样的头,多好看啊?
“有啥好看的?要我说,是够好人看半拉月啦!”
李家孩子说:老韩家在孩子身上,可舍得花钱啦。
“那都是扯蛋!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得瑟个啥?那就叫屎壳螂儿擦烟粉——臭美!”
周家孩子说得更直接:韩黑虎总在城里转悠,有见识。他说了,那叫美发,不是“铰头”!
“哪儿美啦?你跟我说哪儿美了吧?男不男、女不女的,整个一‘二尾子’!”
……
周家的大人所说的“二尾子”可不是什么好话,是形容一个人不男不女的“土语”。三个字中,“尾”的读音为“乙”。
与其说是孩子和家长的唇枪舌战,倒不如说是两代人思想观念的碰撞。
反正,韩黑虎真就带动了村里的一些年轻人跟风追随,把有些家长气得够呛。有觉得和韩大胆儿、童雨婉关系不错的好心人,善意地提醒二人,意思是做家长的得说说孩子,不能瞎胡闹,农村人就是要本本分分的。
结果,引来童雨婉的讥笑,她说:我儿子算半拉城里人啦。而且,人家电视上都说了,年轻人就应该有点潮乎气儿。
韩大胆儿给纠正道:那叫朝气。是朝阳的“朝”,多音字,也是朝——
“你是‘活字典’啊?瞎白话啥?”童雨婉剜了韩大胆儿一眼,接着说,“反正吧,我们觉得,现在都改革了,都放开了,年轻人嘛,不能再老气横秋的了。”
“是‘开放’,不是‘放开’——得,你说啥就是啥。”韩大胆儿不敢深说了。
于是,针对韩黑虎的发型问题,一时间在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说三道四之声不绝于耳。袁振富吓得把自己的三七式大分头改成了小平头。朴实,不扎眼,还好打理,洗脸时稍微多撩点儿水,就顺便把头发都洗了。
最后还是村支书白哈达给下了定论:饭都快吃不上了,剪啥发型都白费!能顶饿啊?种好地、多打粮才是正经!村里的年轻人要是有样学样地跟着韩黑虎,那咱们月牙河村——不就完了吗?
…………
老支书的担心不是没有必要。虽然人们生活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比起以前,有了一天一个样儿的感觉,但毕竟不是所有人家都达到了不愁吃不愁穿的程度。特别是像包巴音这样的户,一旦有人生了重病,就把好端端的家庭造“趴架”了。
其实,对于老包家白哈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包家的生活一落千丈,并非一日之寒啊。老人有病、儿媳妇有病,只能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病根儿”就在于包巴音太看重脸面,小马拉大车、瘦驴拉硬屎……
…………
星期天,“活字典”格根回到了月牙河村。他已经连续好几周没有回来了,但是,和前几年相比,村里人却不是特别特别的想他,基本没有了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是“活字典”格根在乡亲们面前装城里人了?是他看不起土地里刨食的老邻旧居了?是他总不回来村里人就跟他疏远了?都不是。原因就一个——生活水平提高了,收音机、录音机、电视机进村了,人们听的、看的节目丰富多彩,不再单单指着“活字典”的评书过业余文化生活了。
“活字典”格根感觉到了大家对自己态度上的变化,他很理解,并不计较。尽管如此,只要有人要求,他还是愿意给大家说上一段儿的。
这一次回来,格根特意称回来二斤猪肉。中午,他让马明艳全炖上了,全家人好好改善一下。可把孩子高兴坏了,乐得像过年一样。
午饭时,虽然格根还是在北炕自己单独一桌,马明艳陪着孩子在南炕吃,但伙食是一样的,格根没有吃“小灶儿”。
肉可真香啊,孩子吃得满嘴流油。
马明艳:儿子啊,你可慢点儿吃,别整衣服上,不好洗!
孩子答应着,吃相还是没有改变。
“你是几辈子没吃着肉啦?没人跟着抢啊!小祖宗,赶紧把上衣脱喽,光膀子吃吧。”马明艳边说边帮儿子把上衣脱下来。
格根瞅了儿子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人啊,不管到啥时候,都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呢,更要有吃相。从吃饭时的样子,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教养。要是在外面吃饭还这样,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
中午的几盅儿小酒喝得挺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