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显然是醉了,他左肘撑地,右手放在立起的右膝上,若随处可见的纨绔公子,却又谑而不虐,浮浪中自有一种诱人之色。
见惯了他冰冷有时甚至是酷厉的一面,如今他这醉卧之态,非但不觉得讨厌,倒更让人感到他是一个挺有趣的男人。
“今日席上,兰姑娘滴酒未沾。”萧琰高声说道,嘴角扯出一个弧度,露出极其难得一见的皓洁贝齿。
破天荒头一次见他笑了。投桃报李,我也馈赠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萧大人见谅,我本不擅长饮酒。”
还没等萧琰答话,坐他边上的虫虫立直上身抢着说道:“这话可是奇怪,难道我等就是擅饮之人。那这么着,”虫虫眼珠子左右一溜,娇俏地说道:“本令官给你一次摇盅的机会。”
众人听了都说好。
虫虫正准备把盅递给我,却被萧琰一把夺过,说道:“由我为兰姑娘摇。”
姑娘们都起哄说是萧琰怜香惜玉。他怜香惜玉的结果是摇中一个三点,一个六点。对于饱学之人,一点和万点都无区别,但对于腹无点墨的我来说,一点意味着只喝一杯酒,那这九点——
看来我真是要感谢萧琰的“怜香惜玉”了。
一个三点,一个六点,座中正好三男六女。
“九人三男六女?”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周围人的态度。
“兰姑娘,刚刚的四个娇娘玉郎,我可是被罚了八杯酒,你小心步我后尘,喝个十八杯酒,怕是得麻烦萧大人送你回家了。”郕王笑着朗声说道。
“看你是弱质女流,饶恕你一次,赶紧换一个来。”虫虫道。
“你也别故意磨时间,本就是信口来,随意诌。我数到三,若是耽误了,就得喝——”心儿姑娘故意在我面前做了个十八的手势。
以前在瀛洲城,皇帝下榻蓬莱山庄,众人为皇帝接风洗尘的宴席上,我自不量力喝了五杯酒后,还跑到屋顶上去唱了半夜的歌,可叹我是天生的五音不全,弄得皇帝早晨一起床便对内侍说,昨夜乌鸦哀鸣不止,夤夜不息,也不知是不是民间有冤情。这件事成为瀛洲人捧腹的谈资,却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从此之后,对酒我是敬而远之,最多最多也就喝一杯。
“一,二——”几个女孩儿成心一起喊道。
脑中灵光一闪,现成的对子不是,“九州百草图谱。”说完下意识看看初雩先生,他似乎微微一愣。
“可有这本书。”女孩子问。
“郎中打破头都想收藏的药谱。”郕王说道。
不知怎么,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不会是**吧。应该不是,李福光明正大读着,集贤殿院还收藏了全套。
拗不过虫虫的盛情,喝下一杯酒后,便已经是掌灯时分。
几个姑娘簇拥着郕王和萧琰向外走去,一路的花团锦簇,珠围翠绕。
蓬儿引着初雩先生冷冷清清走在后,其实怪不得姑娘们,这儿是青螺坊,有叶娘子在,谁敢造次。
想到自己亲手做了香囊,准备着人送到相熟之人府宅,别人都好说,就是初雩先生行踪不定。看门的老冯将这些物件儿一律放在门外台阶上,等着先生自己回来处理,若这样,倒有可能被哪家捣蛋的小孩捡去。
“先生,明日你会在哪里?”
“玉容郡主府邸。”
怎么又去玉容郡主那里呢?万一碰到皇帝岂不又是事情。
大红灯笼衬着他衣袍的昏黄,如玉的面孔笼罩于黯然的阴影之下,他似乎笑了,带着醉后的洒脱,又有些清醒时的苦涩。
由不得他吧,他是不得不去的。
郕王乘马车,要送初雩先生一程,先生也一点都不推辞,径直便上了马车。
蓬儿手中是月白包袱,我知道初雩先生收下来了。或许他不想接受鸠婆婆的好意,估计压根儿不会戴这膝套,但还是默默收下了,见此,我心头涌现一股暖意。
“你们说倘若初雩先生不去赴玉容郡主府邸的宴席,会怎么样?”我随口对着门口站着的女孩儿们问道。
还不及回答,我差点被身后猛烈的冲力撞飞,萧琰霸道又急促地从我身边撞过,既不道歉,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自顾自地下了台阶,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骑马扬长而去。
他生气时骑马离开,甩给我一个孤傲的背影,这我碰到过,也不觉什么。只是如今他分明又生气了,可刚刚还抢着帮我摇盅,更是冲着我破天荒地笑了。
我皱眉揉着被撞疼的手臂自言自语道:“萧大人怎么阴沉不定的。”
“陵州城的冷面郎一贯便是如此。”佩佩挑眉道,“听说因为闹矛盾啊,和他夫人五年都没说过话,平日也只在府衙住着,而他的夫人一直是住娘家的。”
冷面郎,这个外号可真是贴切。要说,给萧琰取黑夜叉、冷面郎外号的人,无论是敌是友,萧琰都该引为知己才好。
“萧大人身边说是连个侍妾都没有,平日都是些老兵照顾起居,跟个光棍儿一样。”心儿觑了一眼虫虫,凑趣儿道:“这么个才貌公子平日里都是冷冷的,可今日对我们虫虫似乎是别有一番情意,也不知有没有谁看出来。”
虫虫脸一红,举着拳头就要打心儿,心儿忙往佩佩和夭夭身后躲,佩佩挡在前面拦着虫虫嬉笑道:“冷面郎不嫁,玉面君又是人家叶娘子的,难道你还想进宫当皇妃不成。”
心儿从佩佩身后凑出半张脸调皮地说道:“皇帝是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