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个双手抱胸立在床边的少年,手里还拿着一把剑,单看剑柄就知此物不俗。他个子很高,长胳膊长腿儿,脸却有些稚嫩,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与之前那个温和乖巧的樊克俭不太一样,这个少年一身墨色劲装,头发被一个银色金属牢牢束好,鼻梁高挺,薄唇皓齿,重要的是他有一双漂亮精致的眼睛,但里面却没有一丝温度和波澜。
本来就面无表情,加上这样的一双眼,这个少年给人感觉……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
徐谨问道:“你是谁?”
少年没有回答她,反问了句:“是你身患顽疾、寒气伤了经络?”
徐谨点点头。
那少年见此,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小瓶,一脚迈上前,另一脚不动,在她枕边扔下后利落地退了回去,依旧抱着胸,冷漠地开口:
“这是主人给你的药,药性猛烈,一月定时服用一颗,这里面是半年的量,等你吃完了,去找主人。”
徐谨听着这孩子有些机械地说完,皱着眉问道:“你主人?是谁?”
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徐谨见少年突然闭上双眼,墨色的鬓发旁,一双耳朵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随即他睁开那双冰冷死寂的眼睛,不再理会她,放下手臂转身便走。
“主人说等你好了去他那里,他有话跟你说。”
徐谨看着他倔强挺立,有如白杨般的背影,咳了下,赶忙提了些力气问道:“你主人是何人?”
他脚步未停,不过几步便敏捷地移出了内室,徐谨已然看不见他。这时只听外堂房门处,他留了最后一句话:
“你若不来,主人会来找你的。”
……
这到底是什么人……徐谨咳了咳,慢慢从被窝里伸出一只寒玉般的素手,将枕边那个白玉小瓶拿在眼前,伸出另一只手将它打开,霎时一股奇怪的药味立马飘进鼻息,有一点点腥、还有……她琢磨半天,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味儿……她往里面看了下,是状似黑豆般大小的药丸,她手上轻轻晃了晃,数了下正正好好就是六颗。
这是什么药?她倒出一颗捏在手里仔细闻了闻,不是寻常药物。她闭上眼睛,凝神聚思,在脑海中打开了所读的一部部药典……
这药丸中含有……海马鱼纲,温身健体、止咳平喘;鹿血,大补虚损,益气生热;龙涎香,行气活血、散结止痛……
还有……还有别的……奇怪,她肯定里面还掺有别的药材,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就在她冥思苦想之时,房门又被打开了。原来刚才那个少年知道有人要来,便先行离去。
徐谨将手里的药丸放回瓶子里,将这白玉瓶藏进了被子里面。有关她的事,陈同非一向草木皆兵,没有弄清楚这药的成分和那少年以及他“主人”的身份之前,她还是不让他们知晓,免得他们担心。
双手刚刚伸进被子里躺好,内室就进来人了,是陈同非、陈夫人、姜嬷嬷和两个端着托盘的侍女。
看着他们走进来,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有些撒娇意味地轻声道:“大人、夫人,躺在这儿实在有些如芒刺背,我想回我院儿里去……”
陈夫人来到榻前,坐下后嗔道:“你还能去哪儿,小小的年纪什么身子骨儿啊,比起挽挽都差多了,看着平时活蹦乱跳的,怎么……昨夜是有多吓人你自己知道吗?你给我安安稳稳好生养着,朱神医说吃什么便吃什么,他说怎样便怎样,养不好不许你下床……”
陈夫人念叨着,陈同非这次却不阻止了。自从徐谨上京,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平平安安的,有朝一日打开心结,忘却前尘,回到来时的地方。虽然他也不太清楚那是哪里,但他知道,在那里她可以无忧无虑、受尽宠爱。这个孩子命途多舛,她这个年纪,合该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不是如今这般,心事重重、铤而走险、刀光剑影,缠绵病榻……
“好了,吃饭吧。”陈夫人终于说够了,招招手让那两个侍女把饭菜端过来,在姜嬷嬷的辅助下将徐谨扶起,让她上半身靠在厚实的枕头上,亲自喂她吃了饭。
徐谨是真的想回到“杏苑”,奈何陈氏夫妇不允,她只能继续在这里躺着。
陈夫人给她擦擦嘴,仔细将被子的边边角角都掖起来,不让跑进去一丝风。
陈同非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说道:“昨晚你一直在发抖,牙齿死死咬在一起,嘴唇也近乎成了青紫色,四肢紧紧蜷着,任我们怎么拉都拉不开,挽挽……”他叹了口气:“她都吓哭了。陈福带着人去叫朱神医,结果走的匆忙,连马车都忘了赶。可怜老人家一听是你犯了寒症,转身进屋拿了药箱,一路跑到咱们家,那么大岁数,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我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朱神医折腾一夜,给你行了火灸,逼退寒气,你这才慢慢放松身体,平静了下来。老人家见你情况稳定了,便赶回南阳医馆,说要给你配药,明日再来行灸。”
徐谨听了,鼻子有些酸酸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她一想到昨夜陈同非和陈夫人的焦急,陈挽那丫头的眼泪,陈福等人的操劳,还有朱庞安……他年近八旬,真的已经很老了,他的徒弟个个妙手回春、独当一面,享誉整个大魏,他轻易是不给人瞧病的……
一想起他那雪白的发须、慈祥的面容,和那活像个老仙翁的身姿,她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