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姝,真的是你?”
赵杉偶在梦中被那马蹄声所吸引着追随往前,对着马上的人连声高喊,那女将慢慢的转回过头,每到此时,梦就醒了。
每每惊坐而起,以手按在突突跳着的胸口上,看看桌上那燃去大半的火烛,又缓缓躺下。面对着灰蒙蒙的帐顶,竟忽觉得那张模模糊糊的脸像她自己。
一直卧床到初夏,赵杉再也躺不住了。拆线后的第二天,她就迫不及待的穿了鞋袜下床行走。但下地容易,想要如受伤前一样,下了地就健步如飞,却是很难。
双脚刚一着地,竟是丝毫力气也无,只能由两个侍女在腋下扶着,轻拖着她的身子,在地下慢慢挪步。稍走一阵,伤腿就觉酸胀难耐,只能倚着靠垫躺下,着人来捶腿按摩。歇过小半个时辰,起身再走。
就这样做了两天的“康复训练”,始能勉强独自挪步,但右腿膝盖以下依旧是使不上力,须由人扶着才能走的像样一些。
这日正由讷言扶着在厅前的廊下,围着廊柱转圈而走。听使来报,北殿尚书罗苾芬求见。赵杉让带他进来。罗苾芬立在阶下,跪立问安。赵杉只闻到一股扑鼻的浓香,拿手绢掩了口鼻,搭眼一瞧,心中立时生几分厌恶来。
原来,诸王府殿虽设有尚书仆射等许多执事属官,但日常在诸王身边侍奉行走的亲信也不过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且多是年轻俊秀男子。
这罗苾芬生得窄肩细腰面白唇红,又效女子涂脂抹粉描眉画眼,走路摇摇摆摆,说话嗲声嗲气,活脱脱一个“伪娘”。
赵杉向来对此类人物最是看不上眼,命他起身,冷冷地问:“尔此来何事?”
罗苾芬自身后随从手中取过一件以黄绸包裹的细长物件,双手捧了奉上,道:“北王知殿下玉体初愈,骤然下床行走,怕是多有不便,特命工匠制作了这支柱杖相送。”
“替我谢你家殿下。”赵杉让听使将东西接了,着人送他出去。
赵杉将裹套在杖上的黄绸解了去看,那杖乃是紫檀木材质,头上镶着一支昂首展翅的金凤凰。
“好好的东西都被那一身邪香给污秽了。”赵杉让把拐杖拿去细细擦过一遍,再拿来拄着,倒觉得还算合手。想到白天晚上都要让人扶着走路,终是不便,就学着以杖代步。慢慢的走得顺了,就到了杖不离手的地步。
因宫中及诸王府隔三差五都遣人来问,赵杉想着如今能正常行走了,须是要亲自到各府中走动致谢一下才好。就选了个晴好的日子,早早起来,梳妆更衣。
自伤了腿,赵杉已经有数个月没有对镜理妆。当下,看到镜中那张枯槁蜡黄的脸时,竟就惊骇得呆住了。好在几个侍女巧手擅饰,描抹涂擦一番后,往日姿容便再得重现。
天王府西花园内,洪秀全与妻赖氏正在草木环抱的夕佳楼上,观看爱子洪天贵福在花园西侧的小校场上练习射箭。
这位天国幼主身材长相都很像他的父亲,时下虽只有八岁,身形却已如十一二岁的少年般高大。不过,他的箭术着实不怎么样,连射几箭都脱了靶。
“阿妹怎么不下场一试身手。”洪秀全对赵杉说。
赵杉笑着辞道:“这箭术该是最考验耐力定性的。小妹一无臂力,二无耐性,就不去出乖露丑,扫二兄兴致了。”
那幼主贵福连发不中,却就不在这上头再用心思,将弓箭扔给随从,唤左右牵了马来与他骑乘。
赖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儿子被平平稳稳扶上马背,才将目光收回来,笑道:“久听人说阿妹骑术了得,只是没有亲眼得见,也是憾事一桩。”
“起初学骑马,原是为了闲暇消遣。终也是学得马马虎虎。不过是能在马背上,颠不下来罢了。能称得上什么了得。”赵杉看着手边放着的柱杖,叹气道:“往后便只做消遣也是不能了。”
赖氏惊讶问道:“阿妹这话何意,难道说你的腿…?”
赵杉点点头,却不禁悲从心来,红着眼眶道:“因为左腿膝下韧带已经不能再用力,怕是再难离柱杖了。路都走不全,如何再能骑得了马呢。”
洪秀全道:“骑不了马就坐轿乘舆。眼下,上游危局已解。一切朝政军务也由东王与北王理得井井有条。朕正可亲自为你监造一顶好轿子。”
“怎敢以此小事劳动王兄?”赵杉跪立拜谢。
洪秀全让左右女官扶她起身,对赖氏说:“你不是有要事跟阿妹商量嘛,自在此叙谈。朕去看看福儿的骑射练得如何。”
洪秀全起身下楼,赵杉与赖氏礼送罢了,各归了座。
赖氏却就提起为幼主选妃的打算,话中也透露着想为幼西王选妃的意思。
赵杉知道他们夫妻的真实用意不单单是择选“童养媳”,而是欲借联姻,拉拢几方可靠的政治势力。细琢磨刚才洪秀全的话,在她北去的这段日子里,他的权力好像越发被削剥殆尽了。
“有哪个帝王甘愿有其名无其实,做一辈子任人操控摆布的提线木偶呢。”赵杉在心里发着叹,但对为七八岁的始龀男童择选妻妾的荒唐之举却是十二分的鄙厌,便以萧有和年龄尚小体弱腼腆为由婉拒了赖氏的提议。
赵杉离了天王府,又往东府去。从当值承宣口中闻知,东王受北王所邀,一早往北府去了。正打算上轿回府,忽想起东府后苑里有座多宝楼,贮藏了许多难得一见的金石玉器、字画古玩。就让承宣引着去看。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