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悍再度睁开血丝满布的眼睛,脑子一团浆糊,宕机了一分钟,四处瞧瞧,熟悉的屋梁、乌木窗棂、从床榻上方垂落的帷幔,似乎是自己的卧房内。
“唔~”
稍一翻身,两边太阳穴就鼓胀的厉害,一跳一跳带着宿醉过后的头疼。
看看洒进窗户的金黄余晖,似乎到了黄昏之时。
曹悍揉着太阳穴纾解脑袋胀痛,他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
脑袋重新开机以后,记忆停留在跟冯全去上茅房的时候,只记得冯全搀着他出了大殿侧门,走在一条乌漆墨黑的僻静无人小道,再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曹悍拍拍脑门,看来这酒还是不能混着喝,剑南烧春、西域葡萄酒和绿蚁酒在大宴之上他都喝了不少,起初还不觉得,等到酒劲上头才知道厉害,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
躺了一会,口干舌燥,曹悍准备起身,伸手往床沿一摸,却是摸到一张肉呼呼的脸蛋。
芙儿不知何时趴在床沿睡着了。
曹悍掐了掐她那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芙儿才迷迷糊糊醒来,揉着眼睛嘟囔:“阿郎终于醒了....”
“我何时回来的?现在什么时辰了?”曹悍坐在床沿,芙儿忙为他穿鞋。
“阿郎是昨日凌晨被宫里的车驾送回来的,现在已是第二日的酉时正一刻。”
好家伙,直接昏睡一天一夜,曹悍苦笑,两场马球赛打下来确实辛苦,再加上喝了太多酒。
幸亏他现在无职一身轻,要不然非得耽误事不可。
曹悍只穿一身内衬白衣,抱着茶壶咕咚灌水,抹抹嘴:“让人准备些热水,我泡个澡解解乏。”
“荷儿已经吩咐人备下了,知道阿郎醒来肯定要沐浴!”
芙儿整理床铺,回头嫣然一笑。
“婢子还要恭贺阿郎升官呢!昨日阿郎沉睡不醒,天官派了一位司簿主事,送来阿郎的告身文书、天官任命公函、夏官文函、官袍甲具符碟,是鲁管家接待的。”
芙儿乖巧地跑到曹悍面前,笑嘻嘻地屈膝行礼,眼睛弯弯似月牙。
曹悍忙走到书桌旁,将那几份文牒翻开来看。
天官(吏部)下达的授职书上,写的是任命他为左金吾卫司阶,正六品下,夏官(兵部)复核同意。
同时他的散职本品升为从六品上振威校尉。
一套簇新华丽的山文甲挂在木架上,胸前一块亮锃锃的护心镜十分显眼。
芙儿邀功似地嬉笑道:“昨日婢子跟荷儿细细擦了一个时辰呢,阿郎穿上一定很威风!”
山文甲是周军中级将领常备的制式甲具,用途上兼具实战和仪仗,更偏向于仪仗些。
寻常的六品武官想从军器监拿到一套山文甲可不容易,关系不熟的等个一年半载是常事。
曹悍检查了下甲具的做工,还算精良,也不枉他在酒宴上跟那位军器监少监喝下最后一樽酒。
马球赛之后,魏元忠话语间早已流露出,想把他弄到左金吾任职的意思。
曹悍也不想继续留在东宫,虽说在东宫当差清闲,又能时不时见到李显,地头人头也熟悉,但却学不到什么实用的本事。
整个东宫庞大臃肿,名义上是一套独立班子,在三省六部之外辅佐朝政,有参政议政的权力。
实际操作上,东宫其实接触不到太过核心的权力,辅政理政也大多以学习的名义进行,处于皇帝权威的绝对笼罩下。
李显也不敢奢求太多,皇帝老娘让他干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做事,只求坐稳太子宝座就行。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留在东宫有点浪费时间,不如去实权部门长长见识。
能去左金吾卫任职,曹悍十分满意,跟着魏元忠想必能学到不少新本事。
芙儿本想等着曹悍夸奖她两句,却见曹悍打量了一眼锃亮的甲具就没再多看,拿着符碟沉思不语,噘噘嘴巴,闷闷地道:“对了,那晚婢子为阿郎更衣时,从阿郎衣袍里掉落一封信,婢子帮阿郎放在书桌上,用书册压着。”
曹悍拿开书册,果然见到底下压着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迹很熟悉,是齐丁香写的。
曹悍忽地回想起,酒宴那晚跟冯全去时,似乎见到了太平公主,莫非这封信就是那时公主交给他的?
顾不得细想,曹悍急忙拆开取出信纸,坐在书桌后细细阅览。
齐丁香的字算不上娟秀,甚至还比不上芙儿荷儿,但她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工整。
词句也很朴实,恭贺曹悍率领马球队为大周争得荣誉,简单说了下自己的近况,一切安好,让曹悍无需挂念。
齐丁香在信中说,她是自愿留在宫里,仔细考虑后,觉得如此安排对彼此都是最好选择。
没有华丽辞藻,没有哀怨愁苦,仿佛只是一封报平安的家书,曹悍却从中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深藏在心底的情感。
宫里宫外,数墙之隔,却是咫尺天涯。
曹悍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是让他从此后不必牵挂,不必顾及过往诺言,将彼此间的感情坦然放下。
此后,他在宫外娶妻生子,她在宫里祈祷祝福。
曹悍叹了口气,将信纸叠好塞进信封,揉着眉心情绪十分低落。
元娘不懂什么朝廷争斗、派系倾轧,鹿宫苑案让她见识到宫廷之下的残酷,她害怕自己成为曹悍的软肋,害怕有一日曹悍进了六狱就再也出不来。
曹悍拳头慢慢攥紧,心里有些愤恨又无奈,在这神都城他还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