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坡下,十几间青瓦砖房散布在松林边,房屋错落处,开垦出几块田地,如今都覆盖厚厚白雪。
一些干杂活的仆妇和宦人正架着梯子,爬到屋顶清理积雪。
整片驻地显得清静、单调、枯燥。
鲁正元领着曹悍来到当中一间最大的屋舍,这里是李显夫妇居住的地方。
整间屋舍看上去就只是一座普通民居,青瓦盖顶黄泥砖垒砌,涂抹一层褐灰色墙泥,没有檐拱画梁,瑞兽图腾,朴素到了极点。
曹悍暗暗咋舌,自家在县城的宅子也比这豪华精美许多。
作为曾经的大唐天子,而今却住在这样的“正殿寝宫”里,想想都觉得替李显憋屈的慌。
可想而知,武大娘对付亲儿子是何等的严苛,难怪李氏皇亲谈武色变,对待亲儿子尚且如此,对待其他李唐皇亲就更不用说了,丁点忤逆都有可能招来雷霆般的报复。
曹悍记得陈子昂跟他说过李显这位前任皇帝的事迹,不得不说,李老七这家伙还是太缺乏政治斗争经验。
他上台时根本没有看清天下形势,以为自己奉遗诏即皇帝位,名正言顺,满朝公卿就真的对他俯首帖耳,真的以为自己站在风口浪尖,就能手握日月旋转。
简直太傻,太天真。
在朝堂大权被自己老娘的人牢牢把持的情况下,还疯狂作死想要挑战老娘的权柄,甚至气糊涂之下,说出要把自己的皇位让给老岳父这种蠢话。
事实证明,有一位铁血强硬的老娘是可怕的,有一位一心想要当皇帝的老娘更可怕。
武大娘召集各大宰相,省、部、寺、监的头头,来个闭门磋商,这届皇帝不行,老娘还有一个儿子,干脆换一个。
太后一纸制书,李老七灰溜溜下台,可怜巴巴的顶着个庐陵王的安慰头衔,均州待几年,又被赶到房州。
人家李老八可就聪明多了,上台以后屁事不管,无论大小朝政,秉着早请示晚汇报的好习惯,不厌其烦的往老娘身边跑,充分表现出一名乖儿子唯老娘之命是从的态度。
甚至还和武承嗣、武三思这些武家表亲,一起带头呼吁,主动请求老娘罢免自己。
所以李旦退位后能在神都继续锦衣玉食,李显退位后就只能被圈在这深山野林唱小小鸟。
要是没有老婆儿子女儿的陪伴,曹悍估摸着李老七怕不得疯掉。
站在屋门口微一恍神,曹悍收回思绪,整理一番头帻衣袍,随鲁正元跨过门槛走进去。
屋子倒也宽敞明亮,除开一名仆妇往炉子里添置炭火,就再没其他伺候的人。
屋子正中,摆放一张宽大的矮方桌,四周围拢一圈人,正跪坐在草团子上安静的吃饭。
这副场面,也跟寻常百姓家里差不多。
曹悍微微躬身低着头,跟在鲁正元后面,快步走上前。
见到鲁正元进屋,一桌子人不约而同的停下筷箸,默不作声的站起身。
李仙蕙和李裹儿两个小娘牵着手,娇美的脸蛋略显惊慌,还以为鲁正元是来兴师问罪的。
两名作士人装扮的少年显得较为镇静,目光平淡的望着鲁正元。
一名三十岁许的妇人穿一身老旧浅青襦裙,乌黑的长发盘起,用一根木簪斜插,不施粉黛的素颜稍显憔悴,却难掩天生丽质,五官轮廓与李仙蕙和李裹儿有几分相似,想来她就是废后韦氏。
面朝屋门的主位上,坐着一名穿青灰圆领袍,披着大氅的中年男子。
曹悍抬头瞟了眼,只见他身材微胖脸色发白,神情显得有些僵愣呆滞,鬓发间已有斑斑白迹。
这就是废帝李显?
就像个一事无成却身心俱疲的中年**丝大叔。
韦氏忙搀扶着李显站起身,李显似乎腿脚不太利索,起身时颤巍巍。
“哎哟~哪敢劳殿下起身相迎,折煞奴婢了!”鲁正元夸张的尖声惊呼,小跑上前,搀扶着李显的另外一条胳膊。
鲁正元如此殷勤反倒是让满桌子人吃了一惊。
李显神情略显麻木,怔了怔,苍白松垮的脸庞微微发颤,声音呜咽道:“鲁....鲁内监,可是来送小王上路的?”
鲁正元一愣,急忙哭笑不得道:“庐陵王说的哪里话!再借奴婢仨胆,奴婢也不敢对殿下不利!”
李显惊惧不安,嘴皮子打颤,连带着嘴角粘着的一粒饭米都在颤动,指着满桌菜肴:“若不是来送小王上路,为何要置办满桌子酒菜?难道这些不是小王的断头饭?”
“哎!殿下大可宽心!这些酒菜都是这位曹小兄弟送来的!”
鲁正元赶紧解释道。
曹悍跨前一步,躬身抱拳,沉声道:“曹悍拜见庐陵王殿下!”
李显一家人都朝他看来,李显打量他一眼,迷糊道:“你....你是何人?”
曹悍恭声道:“某奉临淄王之令,特来探望殿下。”
一名身材颀长,面貌俊朗的少郎忽地出声道:“你就是相助隆基救回陈拾遗的那名竹山义士?”
曹悍看了他一眼,这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相貌和李仙蕙姐妹有些相似,目光柔和,浑身透出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正是在下!”
少郎闻言露出亲善笑意,微微颔首。
李显身旁的韦氏打量曹悍几眼,附耳低语几句,李显这才像回想起来一样,连连点头道:“原来是曹义士,好....好啊....”
鲁正元见自己插不上话,笑眯眯的揖礼道:“奴婢到外面等候,有何需要,殿下和夫人尽管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