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夜已深了。案上的烛火微微晃了晃,烛光摇曳间,仿佛更暗了几分。
奶娘于是劝孟氏莫要再为往事伤心,还是早些歇息以养足精神。
听了这话,孟氏把自己从思绪里拉了回来,点了点头,让她带舒窈回去睡下。
只可惜,舒窈从上辈子起就是个睡眠质量差的,听着流水声,想着自己这位姨母令人叹息的生平,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母亲已经尽力克制了,可从她的描述中,还是难免能感受到一丝对外祖父的怨气,毕竟如果不是他固执不听劝,姨母或许会有更好的人生。
不过,舒窈翻了个身继续思索,外祖父倒也未必是完全不顾惜女儿,也许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他或许是和雪茶一样,觉得女儿低嫁,家族就能护着她,或许是觉得一个庶女能巩固他重情重义,有恩必报的名声……
无论如何,他生来就是男子,是一家的主君,是说一不二的父亲。
他在这个时代拥有广阔的天地,女儿遇人不淑后在深宅大院里的日夜煎熬,他大概永远不会感同身受。
姨母遭遇丧子的痛苦亦无人弥补,她抱养陵哥儿,除了同情,应该也是为了余生有个念想吧。
想到这里,舒窈也感到一丝悲凉……
一直到了后半夜,困意袭来,她终于还是睡着了。
接下来几日,舒窈依然没能适应船上的生活。吃不下多少东西,睡得也不太好,每天数着日子,盼着船赶紧靠岸。
船行了十几天,终于快到扬州地界了。
孟氏早一步着人通知了陈家,让他们派人来接。
等到下船时,果然在码头见到了陈府的马车。
来的是陈府的孙管家。他看起来有些年纪了,须发斑白,脸上堆着笑,一边引着几个侍从搬运行李,一边连连弯腰请孟氏和舒窈上车。
扬州自古就是漕运发达,富庶丰饶之地。
只是舒窈在经历了旅途的劳累之后,无意掀帘去看城内的繁华热闹,还在马车上便睡着了。
孟氏也知道女儿这一路受苦了,给她盖了件衣服,直到车停在了陈府门前,才伸手轻轻摇了摇她。
舒窈迷迷瞪瞪地睁眼,青莲轻声提醒道:“姑娘,醒醒,咱们到了。”
她揉了揉眼睛,和母亲一道下了车。
门口站着一位梳着妇人发髻,容貌秀丽,身姿婀娜的女子,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
一旁的孙管家介绍道:“这位是府中的于小娘。”
孟氏看都不看那于小娘一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什么时候一个妾也有脸面出门见客了?陈家还真是越发有规矩了呢。”
舒窈抬头看到于小娘的那一张笑着的俏脸顿时僵住了。
不过她应该早就预感到母亲不会给她好脸色,仿佛并不在意,转瞬又换上了笑容,“官人事忙,还未归家,奴恐怠慢了客人,这才觍着脸出来相迎。”
孟氏才懒得听她解释,转头让人把行李卸下来搬进去,又牵着舒窈进了大门,从头到尾依然没对她说过一句话。
于小娘暗自咬牙,带着丫鬟婆子跟了上去。
陈府内景带了些江南水乡的格调,有粉墙环绕,翠竹掩映,更有山石花木,荷塘鱼影,相映成趣。
至于亭台水榭,高低错落,主次分明就更不必说。
曲径通幽,移步换景,李舒窈一边观赏,一边内心感慨着有钱真好。
两个丫鬟在前面带路,孟氏走着走着却突然停下了,问道:“等等,不是去你们大娘子院里吗,为何这路越走越偏了?”
两人对视一眼,迟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答道:“大娘子病中不喜人打扰,便搬去了西偏院,说是那里清静雅致。”
孟氏冷冷瞧了她一眼,略抬了抬下巴,示意接着带路。
又进了几道拱门,走过几道石桥,终于到了丫鬟口中的西偏院。
舒窈打眼一瞧,院里种植芭蕉和梧桐,夏日里青青翠翠的,雅致倒还算雅致。
至于清静……大概越偏僻就越清静?
月荷月雁在院门口候着,见了孟氏和舒窈喜不自胜,忙将她们往里请,口中说着大娘子念了许久了。
跟了一路的于小娘此刻仿佛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月荷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大娘子说了,于小娘将客人送到这儿也辛苦了,只是姊妹二人许久不见,有不少话要叙,就不请于小娘进来喝茶了。”
说罢,敷衍行了个礼就转身进门了。
于小娘倒被这婢子的姿态气笑了,但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插进去的份儿,踌躇一会,便带着身后的几个人离开了。
舒窈跟着母亲进了正屋,终于见到了她的这位姨母。
孟婉半靠在床上,面色苍白,脸颊瘦削,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只有一双眼睛还有些神采,含笑望着她们。
孟氏见了姐姐这副样子,不禁悲从中来,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娴儿,我盼了许久,总算盼到你了。”说罢,又轻轻拍拍孟氏的手,“你莫要哭,我现在还好好的呢。”
舒窈见了此情此景也有些心酸,走上前叫了声“姨母”。
孟婉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她的脸,“你便是英英吧,我上次见你时,你才两岁多,还被奶娘抱在怀里。如今,居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说着一旁的月荷上了茶点,请孟氏和舒窈坐下喝茶。
孟氏拭了泪,抬头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