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出去后,马车内安静了下来,殷繁拿着那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来的短刀跪坐在马车中央,虽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眼中的戾气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你想杀我。”
宁枧岁无力地靠在小流儿身上,嘶哑的声音听不出明显的情绪,但那双泛着寒意的眸子,已经能够展示她此刻的心情了。
她没有在反问他,而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说不心寒不失望是假的,她那么小心,那么小心地对他好,不让他行礼,给他治伤,顾忌着他的敏感处,连说句话都得想了又想才敢说,他现在却想要杀她!
闻言,殷繁动了动,抬眸看了过来,忽然笑了,眼神阴鸷得厉害,完全褪去了伪装。
他倾身过来靠近她,之前掐住她脖颈的那只手再一次抬起来,缓缓覆上那青紫的指痕。
男子的声音舔舐在耳畔,如同情人之间的低语一般,他靠的极近,手掌虚虚拢着女子脆弱的脖颈,缓缓收紧。
“怎么?咱家杀不得你?你以为……你是谁啊?”
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整个人都冷了下去。
宁枧岁紧咬着下唇,一手抓住男子的腕骨,冷声道。
“乔润修,你发什么疯?”
她叫破他的身份,本意是想提醒殷繁,做戏也要有个度,倒是不想他浑身一震,竟是松开了手,抬头看向她这边。
“乔润修?呵!难怪!难怪!”
殷繁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些许嘲弄,披散下来的墨发掩下了眼中的神色,只能看得到他苍白的面容。
原是如此,他就说么,这世上哪个女子会对一个阉人这般好!
只是,他终究是要让她失望的,因为他是阉人殷繁,并非那个千恩万宠的少侯爷。
“殿下认错人了。咱家仁启十三年入宫,在宫里待了整十载,对于殿下口中的少侯爷从来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咱家虽说身份卑贱,但也是有名有姓的人,殿下将咱家认作他人,是故意给咱家难堪吗?”
仁启十三年?不是十四年吗?
宁枧岁心头颤了颤,喉头烧得厉害,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一定是搞错了,怎么可能是十三年呢!之前殷复明明说过……
宫中宫人采选都是在春季,而当年齐恩侯府被抄满门却是在秋季,如果是十三年,那,那……
刹那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原来所有的赎罪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原是她错的离谱!
看着她无声的眼泪,男子歪头笑了笑,阴柔的声音带着三分阴寒,似是三冬最冷的雪。
“卑贱之身,岂敢欺主。殿下既已明了,便好自为之。而今往后,您最好离咱家远一点,若再敢犯咱家忌讳,殿下这条命可禁不住咱家的折腾。”
宁枧岁红着眼眶看着他,有那么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但对面的人却是无动于衷。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紧接着天音的声音传了进来。
“殿下,到宫门了。”
“嗯。”
宁枧岁低低应了一声。这一天过的,真是刺激极了。
从宫门口到长乐宫这段路上,宁枧岁的脑子一直都是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白湘那个孩子,一会儿又想到乔润修的模样,凌乱的记忆不断变化着,最后定格在一张苍白俊美的年轻面孔上。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回到长乐宫了。
殿内一片明亮,墙壁上的烛火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殿下!您的脖子怎么了?这,这是……”
天青本想为她宽衣,不想一眼便看到了那此刺眼的痕迹,顿时急了起来。瞎子也能看出来那种指痕是怎么来的,莫不是殿下又被人胁迫了?
宁枧岁一直不说话,急的天青直掉眼泪,只好无奈地去问一旁的天音。不是让她保护好殿下吗?怎么又受伤了呢!
“早知道殿下会受伤,我便是死也拦着不让殿下出宫,再不济……再不济让殷千岁跟着也好啊!”
天音听了这话,凉凉的抬眸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
“他?”
可别了吧!要他跟着,哪天就算是把她们殿下杀了,她们都不知道埋在哪呢!
“行了,你们出去吧,本宫要睡了。”
开口依旧嘶哑,眼神淡如水,颈间的痕迹刺眼得厉害。
天音应了一声,而后将一个小瓷瓶放在她手里,跪在榻前仰头看着她。
“殿下,天音知道您心里苦,可是自欺欺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自欺欺人?是啊!这么久了,她可不就是在自欺欺人么。
“本宫知晓。”
确定她真的听进去了以后,天音这才起身,拉着天青离开寝殿。
烟色的帷幔下,女子定格的侧影就像是一副美丽的话,只不过因着女子眉眼间无法掩饰的哀伤,这幅画也无端的平添了几分悲切。
殿外,天青拉着天音的衣袖急切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啊?什么自欺欺人?殷千岁又怎么了?”
“此事我不便多言,等有机会天青姐姐还是去问殿下吧。现在,姐姐只需知晓,而今往后,殷千岁及西厂,同咱们长乐宫,再无半点干系。”
说完这话,天音便纵身一跃,玄衣融入夜色,消失在了远处。
她既已辞去司正司的官职,便不在西厂管辖下了,她的主子只是殿下,任何胆敢伤害殿下的人,都要死!
天青在正殿前出了一会儿神,然后便失魂落魄地走去偏殿。